葛畫稟一進來便對著墨衣公子笑道:“胡兄,這人我可是替你請來了。”
“實在有勞葛兄相幫。”墨衣公子著,看向了走進來的沈甫亭,有些意外,這人周身清貴,完全不像個大夫,倒像是身居高位之人。
他略有遲疑,上前笑而問作揖,“這位……便是沈神醫罷?”
沈甫亭回禮笑言,“隻是個尋常大夫,神醫二字萬不敢擔,胡兄可喚在下甫亭。”
墨衣公子聞言欣喜非常,連忙往裏頭請道:“甫亭兄真是過謙了,來來來,快快裏邊請。”
墨衣公子往裏頭這麽一讓,葛畫稟一抬眼便瞧見了坐在席中的錦瑟,一時頓在原地,反應不及。
錦瑟一旁的陶鈰見狀站起身,對著他們二人笑請,“鄙人陶鈰,二位貴客快請坐。”
一時間席間皆是客套之言,葛畫稟坐下後,眼中盡是愕然,錦瑟和陶鈰這般坐在一處,如何還看不出他們二人的關係?
都是京都大家裏出來的,來來往往就這麽個圈子,哪些是紈絝子弟,名聲早就傳開了,更何況是陶鈰這樣慣在風月場合戲玩的,風流多情的名聲不知傳了多遠。
錦瑟現下的模樣和往日也是極為不同,月牙白上衣精雅刺繡鑲紋邊,下身蝶戲花間褶鍛裙,發間簪著玲瓏玉簪花,無一處不精致,儼然成了貴家姐的模樣。
沈甫亭送的那件紅衣雖然好看,但那一日不愉快之後,錦瑟就沒再穿過了,陶鈰又是個慣來闊綽的,幾日下來,錦瑟一身行頭換了個遍。
可這一身行頭再是矜貴好看,也終究是不體麵的,哪個正經女兒家會這樣無名無份的跟著一個男子,且跟的還是這麽一個慣來名聲浪蕩的紈絝?
眾人坐下一番寒暄下來,竟是沒了話題,沈甫亭是依葛畫稟的邀請才往這處來,來者是客自然沒有先開口的道理。
而葛畫稟瞧見了錦瑟,見她這番光景一時難言,頗為心不在焉。
席中都是人精,哪能沒瞧出來,這葛家公子莫不是瞧中了陶鈰的女人?
氣氛頓時有些尷尬,好在外頭的戲還唱著,倒沒有太過安靜。
陶鈰見葛畫稟這般,不由看了眼錦瑟,一時隻字未言,一旁的公子哥兒忙喚女角兒上前,“你們還不快去給兩位公子斟酒伺候,都愣著做什麽?”
女角兒們聞言忙執了酒壺,搖曳生姿上前。
沈甫亭伸手微微擋過酒盞,有禮有節笑言,連人一並拒了,“一會兒還要看診飲不得酒,望請各位見諒。”
此話一出,還不就是稍坐片刻就得離開的意思?
墨衣公子聞言忙執了酒盞,起身開口,“甫亭兄,其實今日我們擺這宴就是為了請你,我也是不得已,聽葛兄與你交好,便托他邀你前來,其實最主要的還是我和陶兄有求於您。”
沈甫亭手中的空酒盞微微一轉,酒盞上精雕細畫花紋在窗外透進來的陽光下格外精致,他看著酒盞漫不經心,“不知所求為何?”
一旁葛畫稟聞言回過神來,才知道胡兄邀請他來,竟還有所求?
陶鈰起身笑言,“實不相瞞,胡兄的嗓子是陳年舊疾,一直找不到方子能醫,而我家中人這些時日也是臥病在床,聽聞沈大夫醫術高明,才屢次相請,可皆是碰不上您,實在迫不得已,才會出此下策。”
既然先前見不著,今日卻又擺了宴,且還不道明緣由,擺明就是想當著眾人的麵討一個人情。
沈甫亭聞言還未開口,葛畫稟卻是不依,“胡兄,你當時可沒有過這樣的話,如今我將人請來,你反倒有事相求了,這叫我如何自處?”
胡兄聞言不由語塞,一時麵露愧色,連聲抱歉。
陶鈰端起了酒盞,“這事是我出的主意,怪不得胡兄,我這處自飲三杯當作賠罪,還請葛兄不要怪罪。”
陶鈰著當即自飲三大杯,態度很是誠懇,叫葛畫稟也不得什麽。
錦瑟卻是輕笑出聲,似笑非笑調侃,“原來你們請的是沈大夫,若早與我了,也不必做這無用功,沈大夫早就知曉你們二人了,可大夫不一定都是醫者仁心,他不想救,你們也強迫不了他。”
沈甫亭聞言看向她,神情坦蕩,完全遮掩的意思。
“錦瑟姑娘,你的這是什麽話?”墨衣公子聞言麵露不悅,他本就理虧再先,如今若是得罪了沈甫亭,先不能不能求醫,便是葛畫稟那裏也不好交代,
可畢竟是陶鈰帶來的女子,雖也隻是一個玩物,但他到底不好什麽,隻得看向陶鈰。
當著這麽多人的麵,還是有求於人,陶鈰自然不能為了一個女人壞了事,他輕咳一聲,笑道:“是我往日慣壞了,沈大夫莫要怪罪。”著,他臉色微微沉下,“錦娘,還不快向沈大夫敬酒賠罪。”
錦瑟以手托腮,半點不放在心上,看向沈甫亭輕飄飄道:“從來都是別人給我賠罪,讓我去賠罪,也不知道他受得起受不起?”
此話一出,場麵頓時僵住,若不是外頭咿咿呀呀的唱戲聲,今日這席麵還真是沒法擺下去。
陶鈰麵色瞬間沉下,突然一聲喝道:“你賠不賠罪?!”
錦瑟聞言輕飄飄看向陶鈰,眼裏卻沒什麽情緒,靜得瘮人。
這般一喝,屋裏頓時一靜,比之剛頭還要安靜。
哪個男子會讓自己心上人如同一個花娘去敬酒賠笑,即便是當著人前也不會讓她這般沒麵子,更何況還是這般當麵嗬斥?
葛畫稟心中難言,如何還看不出錦瑟的地位,一時滿心同情,隻得開口解了圍,“錦瑟姑娘想來不是故意的……”
眾人聞言一怔,更確定了前頭想法。
沈甫亭眼簾微垂,似半點沒放在心上,在錦瑟出手傷人之前開口阻道:“事而已,賠罪就不必了,既然二位求到我這一處,這事我便應下了,隻是謀事在人,成事在,在下並不能打包票一定能藥到病除。”
胡兄聞言連忙應聲,陶鈰心中大喜,正要舉杯敬酒。
沈甫亭卻無意久留,起身告辭,“時辰也不早了,在下還要去別處看診便不多留了,各位告辭。”
沈甫亭既然要走,葛畫稟自然也不打算再留,更何況今日這事是因他而起,自然要和他解釋一下。
墨衣公子心中有愧,也不好多留,隻得起身相送。
三人起身離席,還未踏出門口,錦瑟睨了一眼沈甫亭,心情不悅,“我讓你走了嗎?”
“不知錦瑟姑娘還有何事?”沈甫亭轉頭看來,眼中神情輕淺,淡得沒有情緒。
陶鈰連忙俯身攬過她的肩,輕聲哄道:“我的祖宗,這麽多人在呢,你就給我點麵子罷,待回去後,你想要什麽我都給你買。”
這可不就是玩物的做派,一旁欲言又止的葛畫稟也看不下去了,撩開簾子徑直出了門去。
沈甫亭亦不再理會錦瑟,由著墨衣公子送了出去。
二人離去,事情已經板上釘釘,陶鈰也有了閑情逸致哄人,連忙攬著她往回走,“你這麽漂亮的臉蛋,要是生氣可就不好看了,一個大夫罷了,別和他一般見識。”
錦瑟想起沈甫亭那個淡淡掃來的眼神,就好像她是眼前飄過的浮雲,過了眼便如煙散去,如地上的塵埃般輕巧渺。
她心中越發不悅,當即甩開了陶鈰的手,便往外走去。
陶鈰見她還是不依不饒的鬧性子,當即陰沉下了臉,“你今日要是走了,往後就不用來找我了!”
錦瑟聞言轉頭看向陶鈰。
陶鈰見狀心中了然,嬌嫩嫩的姑娘自然是怕的,伸手冷淡道:“好了,過來罷,剛頭的事我當做沒發生過,往後莫要再鬧脾氣。”
陶鈰這樣的皮相和家世,也是不可多得的,最是會拿捏姑娘家的心思,尋常姑娘家哪經得起,少不得以為自己險些弄丟了良人,腦子一熱便飛蛾撲火了去。
錦瑟看著他的手卻是輕笑一聲,伸手摸過垂簾,“你真是太過乏味無趣了,妄叫我浪費時間。”
“你!”陶鈰不想她竟出這樣的話,一時怔住。
錦瑟見狀滿麵嗤笑,笑著撩開了簾子,往外頭離去。
屋裏靜得無聲,誰也沒想到這娘子還真就走了,陶鈰雖風流成性,但還真沒有哪個女人能逃過他的魅力,如今擱這處竟成了無用功。
陶鈰瞬間青了臉,墨衣公子見這般情形當即上前,“走了便走了,溫柔似水、乖巧可人的比比皆是,陶兄何必非要為這種不知分寸的女人惹氣?”
一旁幾個公子哥兒,見鬧得這般紛紛開口勸道:“哎,莫要和這娘子一般見識,今日沈大夫許了瞧病,實在是難得的好事,我們應該多飲幾杯,好好慶祝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