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數日,十一都沒有再見到朱瑀上曹節處彙報情況,想來是朱震之事難辦,他無從下手。雖說朱震動身為陳蕃收葬前已經主動掛印棄官,但畢竟沒有朝廷的正式文書,他如今還算是官銜在身,並非尋常百姓可以隨意揉搓。加之他官聲甚好,為陳蕃收葬之舉又頗富道義,即使洛陽城中也有不少人抱有同情和支持,若是公開搜捕,必然阻力重重。
接下來的許多天,朱瑀在暗中派遣了親信四處打探朱震的行蹤,但都無功而返。朱震仿佛蒸發了一般,消失在洛陽的人海中。而曹節對此事的關注似乎也在逐漸降溫,或許是因為他意識到,公開搜捕朱震可能會引發更大的動蕩,甚至影響到他自己的地位。
十一忍不住想象著朱震可能藏身的地方,或許是在某個故交舊友的家中,或許是在洛陽城外的某個寺廟裡,又或許他已經遠離了這片是非之地。總之,一定有許多人在想辦法幫助他。這就是他們儒生愛講的“得道多助”嗎?
在這樣的猜測和等待中,十一也開始思考自己的未來。自己雖然身處權力的中心,但隨時可能因為權力的博弈而成為犧牲品。他開始考慮是否應該像朱震那樣,選擇一條不同的道路,一條可能更加艱難,但至少能夠讓他保持尊嚴和自由的道路。
就在十一心事重重的時候,傳來了新的消息:朝廷下令,為搜捕竇武陳蕃餘黨,洛陽封城一月,許進不許出,城中所有兩歲男童及十七歲青年男子都要登記在冊。十一不知道這到底是不是曹節的意思,但消息一出,洛陽物價飛漲,百姓怨聲載道,他們這些宦官自然成了挨罵的對象。
一個月說快也慢,消磨的不隻是時間,還有人心。在這漫長的封城期間,洛陽城內的生活仿佛驟然陷入冰封,但每個人的內心卻經曆著不同的波瀾。
對於十一來說,這一個月是漫長而深刻的。他見證了權力的瘋狂如何將一座繁華的都城變成人人自危的孤島。街道上的繁華不再,取而代之的是巡邏士兵的沉重步伐和隨處可見的警惕目光。市場冷清,商鋪關門,連平日裡的歡聲笑語也變得稀疏而小心翼翼。
十一在這段時間裡,開始更加謹慎地處理宮中的事務,儘量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注意。他利用自己的職務之便,悄悄收集信息,試圖了解這場風波背後的真相,以及自己可能的出路。
對於洛陽的百姓來說,這一個月是煎熬的。糧食和日用品的短缺讓生活變得艱難,人們對封城的不滿情緒日益高漲。而那些被懷疑與竇武、陳蕃有聯係的士族和官員,則是在恐懼中度日,生怕哪一天半夜敲門聲響起,自己的命運就會就此改變。
對於曹節和其他掌權的宦官來說,這一個月是緊張而忙碌的。他們不斷地調整策略,試圖在這場權力的遊戲中鞏固自己的地位。竇武陳蕃餘黨的下落成了他們心頭的一根刺,必須拔除才能安心。
當封城令終於解除時,洛陽城雖然恢複了往日的喧囂,但人心已經不同。十一和其他人一樣,走出家門,重新麵對這個變了樣的世界。他知道,無論接下來會發生什麼,自己和這座城都將不再是從前的模樣。
這日,洛陽城東西南北共計的十二道城門終於大開,天色尚且朦朧,但城門處已開始聚集人群。居民們攜老扶幼,帶著期待和興奮,準備出城。城門口,守衛們忙碌地檢查著出城者的憑證,確保秩序井然。
正南方向的平門,又稱平城門,它是洛陽的正陽之門,與皇宮相連,如同一條無形的紐帶,連接著天子的威嚴與百姓的敬仰。每當新皇登基或重大慶典,皇帝都會經此門出城祭天。朝陽初升,陽光便從這門中灑入,照亮了整座城市,仿佛在宣告帝國的永恒。此刻,作為正南門,平城門的人流最為洶湧。人們魚貫而出,有的前往城外的寺廟上香祈福,有的則是去拜訪遠在郊區的親友。
位於平門東側的開陽門,如同一位迎賓的使者,迎接著每一個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它寬敞而莊嚴,是外臣入城的必經之地,也是洛陽城對外交流的重要門戶。許多學子背負著書簍,前往城外的書院求學。
西側的小苑門,小巧而精致,緊鄰著皇家園林,時常有宮中的馬車出入。這裡是文人雅士聚集之地,他們正結伴而出,要到城外的園林中談經雅集。
津門則位於小苑門之西,是通往洛陽城內河港的門戶。青龍門碼頭上,船夫和碼頭工人忙碌地搬運著貨物,準備通過水路將物資運往各地,為帝國帶來片刻繁華,也為自己帶來一日嚼裹。
耗門位於城東,是洛陽城南麵的中門。原名宣平門,後因戰亂更名為耗門,意為消耗敵人之力。這裡曾是守城士兵與入侵者激戰的地方,每一塊石板都沾滿了勇士的鮮血。它眺望著遠方的原野,凝視著帝國的未來。
中東門位於耗門之北,洛陽城東西向的中軸線上的重要節點。它是交通要道,人來人往,絡繹不絕。作為皇城與外界交流的重要通道,也是各種節慶遊行的重要起點。
上東門位於中東門之北,因位於城北最高處而得名,它堅固而古老,見證著洛陽城的興衰變遷。
西麵的廣陽門,宏偉而壯觀,它是西進的門戶,來自西域的商人和他們的駝隊緩緩進城,帶來了異域的珍寶和特產。
雍門位於廣陽門之北,因其所在的區域曾是雍州而得名。一些市民們帶著家人,前往城外的墓地祭拜先祖。上西門則位於最西端,一些獵人帶著獵犬,準備到城外的山林中狩獵。
北麵的穀門和夏門,如同兩麵守護北方的盾牌。穀門東側,麵對著肥沃的穀地,是農人運送糧食的主要通道。夏門西側,則迎接著夏季的涼風,為炎熱的洛陽城帶來一絲清涼。
穀門處,一個頭發花白的漢子吃力地推著一輛裝滿柴火的車,排在長長的隊伍中。粗布衣,破草帽,臉上還沾著一層灰,粗粗看去與身邊賣力氣吃飯的苦工無甚區彆。他不時擦一把頭上的汗,似乎是剛落到這一行,還乾不慣這麼重的活計,連手指都頗為細嫩。
城門口的守衛們正在仔細盤問每一個出城的人,但對於這些普通的農民和車夫,他們的警惕性並不高,或許也是嫌棄這些販夫走卒身上肮臟難聞,不願多與他們接觸,隻略看一眼就揮手放行。
推柴火車的漢子也沒有受到嚴格盤查,剛一通過穀門,他便迅速找了一個隱蔽的角落,將車上的柴火分散,做出一副臨時休息的樣子。仔細觀察四周,確保沒有追兵或可疑之人後,他脫下了車夫的裝束,換上一身更普通的行人衣物,將草帽壓低,遮住大半張臉,沿著一條小徑向東北方向行進。
他沒有走寬敞的官道,選擇了鄉間的小路。這些小路曲折難行,也頗為隱蔽。他穿過一片片農田,翻過幾個小山丘,儘量避開村莊和人群密集的地方。
天色漸暗,漢子趁夜色繼續前行。在夜幕的掩護下,他加快了步伐。夜晚的鄉村小路上幾乎沒有
行人,隻有偶爾的狗吠聲和遠處的狼嚎,聽來令他毛骨悚然。
夜幕緩緩降落在古老城池的邊緣,天空中最後一抹晚霞的餘暉已被黑暗吞噬。漢子在蒼茫的夜色中匆匆前行,衣袂在冷風中獵獵作響。月光灑在他的身上,將他的身影拉得長長的,顯得格外孤獨而寂寥。
他的目光不時掃過四周,警惕著可能出現的危險。然而,就在他即將走出這片荒涼之地時,突然,一群黑影如同幽靈般從路邊跳出,迅速將他包圍在中央。這些黑影動作敏捷,眼中閃爍著貪婪的光芒。
漢子心中一緊,本能地伸手向腰間摸去,那裡掛著的是他隨身的寶劍。他的手剛剛觸及劍柄,便意識到對方人數眾多,自己寡不敵眾。在這電光火石之間,漢子放棄了拔劍的念頭,盲目抵抗隻會招致更嚴重的後果。
黑影們顯然早已習慣了這種打劫的勾當,他們分工明確,有的製住漢子的手腳,有的迅速搜身。漢子感到一陣羞辱和憤怒,但他儘量保持冷靜。不一會兒,他身上的錢財被洗劫一空。
可強盜們似乎並不滿足於僅僅洗劫漢子的錢財,他們之中有人冷笑一聲,從懷中掏出一塊黑布,迅速將漢子的雙眼蒙住。漢子心中湧起一股不祥的預感,他掙紮著,但強盜們手法熟練,很快便用繩索將他牢牢捆綁。
在一片黑暗中,漢子被強盜們推搡著前行,他隻能依靠聽覺和觸覺來判斷周圍的環境。腳步聲在寂靜的夜中回響,漢子感覺自己被帶上了馬車,車輪滾動,一路顛簸。時間仿佛變得無比漫長,直到馬車終於停下,漢子被粗魯地拉下車,繼續被推著走。
不知過了多久,漢子感到周圍的空氣變得壓抑而陰冷,他聽到了鐵鏈的聲音和痛苦的**。當眼前的黑布被猛地扯下時,刺目的光線讓他一時無法睜開眼睛。當他逐漸適應光線,能看清周圍的一切時,隻見牆壁上掛滿了各種刑具,老虎凳、烙鐵、拇指夾、刑架……每一件都讓人不寒而栗。空氣中彌漫著血腥和腐臭的味道,讓人作嘔。
漢子心中恐懼,但他儘力保持鎮定。他不知道強盜們為何要將他帶到這個地方,但他明白,接下來的每一刻,都是生與死的考驗。
朱瑀站在漢子麵前,眼中閃爍著冷酷的光芒,臉上帶著一種病態的興奮。整整一個月,他終於抓住曹節要他抓的人了。
“陳留朱震,你放著好好的銍縣令不做,卻喬裝打扮成販夫走卒逃出洛陽,是何居心?”
“你是何人?既知吾乃朝廷命官,怎敢又派人偽裝成強盜將朝廷命官劫持到此?”
朱瑀冷笑一聲:“你不必知道我是誰。你既然是朝廷命官,為何要喬裝逃走?難道不是心中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