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長,厲鬼已收了?”
見頷首的胖道人輕‘嗯’了一聲,眾人紛紛呼出一口氣來,提著燈籠興奮的相互叫好。
“道長真是了不得啊。好生厲害!”
“就是不知那鬼祟長何模樣。”
唯獨人群的陳鳶皺著眉,越看越古怪。
嘶......怎麼感覺,對方就是一個江湖騙子?
那邊,裡正拍響巴掌,抬腳進去恭賀,忽地一陣風吹來,簷下燈籠吱嘎吱嘎亂響,好像看到了什麼東西,他笑容瞬間僵住,慢慢化為驚恐,‘唰’的縮回腳,戰戰兢兢的指著道士身後。
“道長,堂屋還有一個,哎喲!”裡正嚇的撞在一個衙役懷裡,眾人目光望去,就見中堂門前,一道瘦瘦的人影立在那,頸脖忽然歪折。
胖道人驚的全身一抽,道帽都瞬間立了起來。
院裡院外頓時死寂一片。
沙沙沙沙.......
院中老樹搖曳枝葉,胖道人看著黑漆漆的中堂、廂房,渾身微微發抖,他吞了吞口水,胖乎乎的臉上泌出汗水滑了下來。
‘遇上真鬼了......’
他本就是遊方的江湖術士,穿著一身道袍走到哪兒,隻要張張嘴,隨意擺弄幾下都能混到吃喝,偶爾也有銀錢可拿,以為今日也能開上一單,哪成想碰上真的了。
“走為上策,保命要緊,此間留不得!”
胖道人咽下唾沫,轉身就往院門走。那邊,裡正、三個衙役已拉著門扇‘呯’的關上,隔著門板大喊:“道長,你安心除鬼!我等為你守門,絕不讓厲鬼出來!”
“你們——”
胖道人拖著一身肥肉衝過去使勁拍了幾下院門,急的直跺腳,回頭看去,就見院落中央,那乾瘦的人影立在黑暗處,直勾勾的盯著他,正是上吊死去的老王頭,保持上吊的姿勢朝他飄來。
胖道人一屁股癱坐到地上,視野之中,飄來的身影後麵,似乎還有一道稍正常的身影,也是一個老頭模樣。
然而根本來不及讓道人多想,王老頭麵容慘白,吐著長舌在他眸底迅速拉近,嚇得抬手捂去那張圓臉,驚恐的叫喊出來。
“不要過來啊......哇啊啊......”
歇斯底裡的尖叫隔著院牆都能聽的清楚,三個衙役、裡正守在門口,死死抵著院門,互相看了看,臉上露出敬重的神色。
“聽聽,道長當真豁出去了,正全力除鬼,你們不可辜......”
下一刻。
是轟的一聲悶響,院門陡然傾倒,胖乎乎身影從裡麵飛出,撞著四人一起滾去街上。一道衣袍破爛的乾瘦身形躍去了院牆,“好玩好玩!你去報仇吧。”興奮的雙袖一攪,薄霧隨風升騰彌漫。
街道一片混亂,看熱鬨的人群在霧氣亂作一團,驚恐的推搡,有人被擠倒踩上幾人發出痛呼。
“跑啊,王家院子裡的鬼衝出來了。”有人在混亂裡大喊。
街上到處都是人影子在白茫茫的霧裡亂跑,陳鳶被撞了幾下,隻得貼到牆邊躲避,目光四處搜索趙班頭還有幾位師兄,大抵看到老人跑在幾人當中,他喊了一聲:“師父!”
“師父?”
不遠,白茫茫裡,那霧氣中立在院牆的影子一僵,陡然看去發出呼喊的年輕人。
陳鳶擠開幾人想要過去與趙班主彙合,走出幾步,肩膀忽然一涼,本能的回頭,一道灰撲撲的身形從院牆俯衝而下,就見一隻滿是皺紋的手抓在陳鳶肩頭。
“徒兒,為師可算找到你了。”
那是一個老人的聲音。旋即,猛地回頭,朝洞開的院門,顯出猙獰猛吼:“散!”霧氣都在瞬間震出圓形的輪廓。
隻見門前頸脖歪折的老王頭,陰氣直接四散開去,頃刻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陳鳶耳中嗡嗡作響,不等他看清是誰,就聽老人說了:“走!”
他視野瞬間拔高。
片刻間,鱗次櫛比的房屋樓舍在眸底變得天旋地轉,他趕緊閉上眼睛,混亂的人聲迅速模糊,隻剩風聲在耳邊呼嘯。
意識漸漸變得模糊。
長街上,依舊一片混亂。趙班頭帶著接徒弟衝到外麵大街,這才想起還有一個人不見了,急忙讓大徒弟和二徒弟進去尋人。
伏牛鎮不遠的山巒間,一處草坡上,他們正尋的人,正昏昏沉沉的醒過來。
“徒兒!”
嘶啞滄桑的聲音隱隱約約在耳邊回蕩,身子輕飄飄的,像是在水裡起起伏伏的感覺。
聽到傳來的說話聲,陳鳶隻感頭昏腦漲,迷迷糊糊睜開眼睛,視野間是點綴星月的夜空,以及一張老人的臉,須髯花白,那表情‘含情脈脈’般的趴在他上方俯視。
“還有一點未做完,讓為師好好給你看看。”
說著,那衣袍灰撲的老人已經俯去他小腹,陳鳶腦袋還隱隱作痛,思維有些混亂,但發現老人動作,還是嚇得急忙曲腿,一個激靈揮手推去。
觸及對方的瞬間,反被老人抓住,老頭忽然又手足無措的鬆開,斑白的胡須間,嘴唇像是受了委屈的噘著。
“徒兒你沒事了沒事了......咦,你修為......修為怎麼沒啦?!”
老人委屈的表情忽然一收,雙目瞪出了凶戾:“告訴為師,誰乾的......為師屠他滿門!”
言罷,破爛的袖口一卷,轉身就走。
兩步又停下轉過身,瀟灑的撩了一下亂糟糟的頭發,一本正經的看著陳鳶。
“徒兒......告訴為師不知道怎麼走......為師不認識路。”
原來是一個瘋老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