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管怎樣,自己已經先拿了好處,在這個再無第三人的密室裡,沒有繼續含糊其辭的道理了。
畢竟對方不僅是知縣,更兼管著縣學,無論從哪方麵來講,得到李磐的賞識和支持,對自己來講都是有利無弊。
既然已經表現出才華了,那就乾脆表現到底吧!
“學生聽西北行商講過,現在秦鳳路最前沿的寨堡裡,負責駐守的大多是廂兵和蕃兵,其實已經是壞了軍製規矩的。”
陸北顧的話語說的含蓄,但這裡麵其實有個說法。
宋太祖立國的時候,理論上負責地方守備的廂兵其實隻是用於勞役的輔兵,並不進行軍事訓練。
但到了第一次宋夏戰爭的時候,由於西北兵力嚴重不足,秦鳳路等地的廂兵才開始教閱,訓練一番後勉強算是能用來湊數了。
但廂兵的本質,還是缺乏戰鬥力的填線寶寶,在寨堡裡蹲坑固守還湊合,拉出去野戰一觸即潰。
而戰鬥力相對較強的,派往西北的禁軍(即後來西軍的前身)數量也有限,若是都派駐到寨堡裡,那就沒有兵力能野戰機動了。
因此在第一次宋夏戰爭時期,仁宗下旨整合內附的諸蕃部落,又編練出了蕃兵。
所謂蕃兵,就是由蕃部首領統帥的軍隊,朝廷通過給予錢糧支持的方式來讓他們協助西北廂兵填線,待在宋夏邊境線緩衝區的寨堡裡。
正是因為廂兵、蕃兵,本來就不該長期駐守在西北前線。
因此,陸北顧才說此舉實際上已經嚴重破壞了大宋的軍製。
“所以,真要編練土人弓箭手,問題其實不是壞了軍製規矩......”
有些事情實際操作可以,公然說出來不行,在這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密室裡說出此言,便是交心之語了。
如果李磐不接茬,那接下來陸北顧自然什麼都不必再說。
“不就是怕形成藩鎮嘛。”
看出了陸北顧的顧慮,李磐灑然一笑。
“是。”
陸北顧誠懇道:“種世衡在青澗城招募土人弓箭手的舉措,之所以朝廷不準各寨堡效仿,不是朝廷不清楚土人弓箭手比禁軍、廂軍省錢,而是怕以西人守西土,不需朝廷撥款,則必然尾大不掉。”
弓箭手是俗稱,在大宋的正式名稱叫做鄉兵,這類兵打仗的時候自備糧餉兵仗,因在手背上刺“弓箭”等名號而得名,算不得正規編製。
“這話倒是不錯,凡事有利便有弊,若真的西北軍隊做大,到時候未必能平滅夏國,但養寇自重卻是必然。”
陸北顧心中暗歎,跟聰明人說話就是省心。
要是崇禎能理解“遼人守遼土”不僅必然做不到“五年複遼”,還會把遼東將門養成帶路黨,最後也就不會吊死在老歪脖子樹上了。
“所以學生以為,西北戰事之所以膠著,根源表麵上在於軍製,其本質則在於我朝財政與地理之間的矛盾,前唐便是例子。”
“哦?”李磐放下茶杯,“這個思路......很有意思,詳細說說。”
“前唐之敵,在西北、東北兩麵,而前唐以關隴門閥立國,自然偏重西北,財政皆供拓邊之用,因此安西都護府拓地萬裡,一時無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