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六那張油膩的臉幾乎要貼到陸青山鼻尖上。
鼻孔裡呼出的熱氣帶著一股難聞的餿味。
嘴裡噴出的臭氣,混雜著劣質煙草和沒刷牙的酸腐,熏得陸青山胃裡一陣翻騰。
他伸出的那隻手,指甲縫裡塞滿了黑泥,手掌又臟又糙,就那麼赤裸裸地攤在陸青山麵前。
仿佛那隻肥兔子已經是他的囊中之物,隻等陸青山乖乖奉上。
“拿來吧。”
命令式的語氣,帶著一種理所當然的蠻橫和不容置疑。
陸青山握著兔子後腿的手,猛地收緊。
冰冷的兔身被他攥得更緊了些。
指節因為用力而微微發白。
凍僵的皮膚下,青筋隱隱跳動。
一股熟悉的暴戾,像是沉睡了很久的野獸被突然驚醒,瞬間從心底深處竄起!
帶著血腥味直衝腦門!
前世那個衝動易怒、一言不合就掄拳頭的混球陸青山,仿佛要掙脫這重生後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理智束縛,重新掌控這具身體。
弄死他!
弄死這個攔路的雜碎!
這個念頭,像毒蛇一樣在他腦子裡嘶嘶作響,帶著誘惑。
但幾乎在同時,灶膛邊女兒小雪那雙因為一點肉湯而亮晶晶的眼睛浮現眼前。
妻子林月娥那布滿恐懼卻又顫抖著遞來布條的手,也清晰地印在腦海。
如同兩盆夾著冰碴子的雪水,狠狠澆在了他即將燎原的邪火上。
不。
不能再衝動了。
他不是一個人了。
他身後,是需要他用命去守護的妻女。
打傷了馬六,他固然痛快一時,可接下來呢?誰來養活她們?誰來保護她們不受馬六這種人更瘋狂的報複?
陸青山緩緩抬起眼皮。
迎上馬六那雙充滿貪婪和挑釁的三角眼。
他的眼神很冷。
像山澗裡最深的那潭寒水,沒有絲毫波瀾,卻帶著一種讓人心悸的沉寂。
甚至,在那沉寂之下,隱隱透出一絲前世在絕境中磨礪出的,不計後果的狠厲。
【山野之心】清晰地傳來馬六身上那股濃烈的惡意,像針一樣刺著他的感官。
“這兔子,”他開口,聲音不高,在呼嘯的寒風中卻異常清晰,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決,“是我閨女的口糧。”
他頓了頓,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帶著一股子冰冷的、不惜一切的狠勁。
“誰敢動,我就跟他拚命。”
這話一出,不僅馬六愣住了。
連他身後那兩個一直嬉皮笑臉、等著看好戲的小跟班,臉上的笑容也瞬間僵硬了一下。
他們清晰地感覺到,眼前的陸青山,和以前那個見了他們人多,就縮脖子、大氣不敢喘的窩囊廢,好像哪裡不一樣了。
那眼神,是真他娘的嚇人!
看得人心裡直發毛!
山灣村誰不知道陸青山是個什麼貨色?
典型的窩裡橫,在外慫。
對自家老婆孩子下死手,那是眼睛都不眨一下。
可真碰上馬六這種村裡出了名的滾刀肉,向來是能躲就躲,躲不過就點頭哈腰。
今天這是怎麼了?
吃錯藥了?
還是被山裡的寒氣凍傻了,把腦子凍硬了?
馬六的意外隻持續了一瞬間,隨即就被更濃的譏諷和被冒犯的惱怒取代。
他“呸”地一聲,往潔白的雪地上吐了口黃褐色的濃痰,像是聽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
“我操!嚇唬誰呢?陸青山,你他娘的以為自己是誰?還拚命?你配嗎?”
“就你這慫樣,見了血都得尿褲子!老子一隻手就能把你捏死信不信!”
他惡狠狠地罵道,臉上橫肉因為憤怒而抖動。
“我看你是幾天沒挨揍,皮又癢了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