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彆……”
林月娥終於忍不住,哭喊出聲。聲音細若蚊蠅,卻像針一樣,紮破院子裡的僵持。
她抱著小雪,往前挪步。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眼神哀求,看著父親。嘴唇被貝齒咬白,幾乎出血。
小雪似乎感受到母親顫抖和哀傷,哭聲止住。
身體還在母親懷裡,一下一下抽噎。小小肩膀聳動,像受傷小獸,緊緊依偎。
偷偷地,她從母親肩頭探出頭。
怯生生地,瞄向跪在地上的陸青山。
外公猙獰的麵孔,手中的燒火棍,雪地裡狼狽熟悉的身影……
恐懼依舊如潮水,湧來。但恐懼深處,似乎多一絲孩子特有好奇和困惑。
那個凶巴巴的爸爸,怎麼跪雪地裡,像做錯事小孩?
陸青山聽到林月娥這聲“彆”,帶著絕望顫音。
心底深處,仿佛冰封種子,終於破開泥土,探出一絲嫩芽。
希望的光芒,微弱卻真實。
他緩緩抬頭,沾著血汙雪水的額頭,映著林月娥含淚眸子。
那雙眼睛裡,依舊盛滿恐懼、怨懟。多年家暴烙印,難以磨滅。
但這次,冰冷底色下,他捕捉到一絲痕跡。
一絲微弱,幾乎被風雪吹散的鬆動和不忍。
他讀懂那眼神。
讀懂她內心深處,那份被傷透,卻依舊殘存的,對他的期盼。
他沒再說話。千言萬語堵住喉嚨口。此刻任何言語,都顯得蒼白。
他隻是重新低下頭。對著林懷年,又一次,重重磕下頭去。
咚!
這次,額頭與冰冷地麵撞擊。聲音更沉悶。
仿佛要將所有悔恨和決心,深深烙印這片冰冷土地。
地上,油紙包裹的麅子肉,孤零零躺在雪地上。
像無聲承諾,又像卑微懇求。
滲出血絲,在純白雪地的映襯下,格外刺目,格外悲涼。
“呦嗬,這大周末的,這是演哪出苦情戲啊?”
屋裡,不和諧聲音傳來。打破窒息沉寂。
屋裡走出一個男人。林懷年小兒子,林月娥弟弟,在鎮裡供銷社上班的林月強。
舊棉襖洗得發白,頭發亂糟糟。像是剛從熱炕爬起,眼角帶一絲惺忪睡意。
他出來,輕蔑眼神,掃視跪地上的陸青山。嘴角撇出譏諷弧度。
“陸癩子,你也有今天?”他陰陽怪氣開口。
聲音尖酸刻薄。字字淬了毒冰碴,砸陸青山千瘡百孔的心上。
“彆以為弄到麅子肉了,演幾出戲,就能把人哄回去!誰知道你是不是又憋著壞水!肉說不定還是偷來的呢!”
他故意提高嗓門。生怕彆人聽不見。
字字挑釁,煽風點火。
“爸,你可彆犯糊塗!這陸青山就是個爛泥扶不上牆的貨色,本性難移!你今天心軟,保準明天後悔!到時候哭都來不及!”
林月強這番話,像冰水。兜頭澆滅林懷年心中,剛燃起一絲動搖。
他飽經風霜的臉,瞬間漲成紫紅色。胸膛劇烈起伏。
攥燒火棍的手,青筋暴跳。恨不得立刻衝上去,把陸青山打個半死。
陸青山緩緩抬頭。
眼神冰冷,像數九寒天冰碴。直直射向林月強。
這個小舅子,前世就是攪屎棍!
好吃懶做,遊手好閒。仗著他二叔在灣溝鎮有點門道,幫忙給他找了個供銷社售貨員的工作,更是飛揚跋扈。就喜歡背後陰陽怪氣,挑撥離間。沒少給他和月娥添堵。
胸腔怒火翻湧。太陽穴突突直跳。
幾乎壓不住,想要一拳揍過去的衝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