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們在宮裡邊走路,首要是低頭彎腰,不聽不看,最好就像路邊的野草一般不起眼……”
許公公站起來,身形忽地矮了半截,身上陰冷氣息儘數收斂,變成了微不足道的鄉下老漢。
“不過學會卑微隻是入門,想要做一個合格的太監,走路絕不能有聲音,免得打擾貴人歇息。”
許公公手心捧著點燃的蠟燭,沿著地磚接縫向前走,腳步落地無聲無息,寬闊的袖口、袍角、後擺紋絲不動。
走了一大圈,掌中蠟燭安靜燃燒,燭焰不搖不晃。
“什麼時候練成‘靜燭’的功夫,就算學會走路的規矩了!”
這時。
小曲子領著幾個直殿監的雜役太監,抬來兩個大箱子,一個裝著蠟燭,另一個裝著造型怪異的鞋子。
鞋底是硬木板,鞋尖綴著銅鈴。
李平安排隊領了根蠟燭,點燃捧在手裡,換上木板鈴鐺鞋,走路時響起噠噠噠、叮鈴鈴聲音。
許公公吩咐道:“小曲子,帶著他們走兩步。”
小曲子端著蠟燭,躬著身子,在前邊領著走,後麵跟著一長串的太監。
一抬腳鈴鐺搖晃,一落地鞋底碰地,廣場上叮叮當當聲音連綿不絕。
許公公大袖一揮,灑出百十顆黃豆,劈裡啪啦打中所有太監腳踝。
“腳尖兒先落地,如蜻蜓點水,旋轉卸力……”
“一步二尺二,可少不可多……”
“手中蠟燭不可拿、不可托,必須拇指內扣捧著,此乃‘藏鋒’……”
“前行先抬右腳,後退反之,乃是陰退陽進。邁左腳呼氣,邁右腳吸氣,乃是陰陽轉換之道……”
黃豆打個不停,許公公的絮叨也不停,仔細指點走路規矩。
奈何步法細節太多,對力道掌控太細,不似先前磕頭、掌嘴易學,百十個太監幾乎沒人做到走路無聲。
掌中蠟燭更是忽明忽暗,沒走半圈就熄滅半數。
許公公教規矩向來嚴苛,自帶的黃豆用完了,命人抬來一缸黃豆,袖袍拂過漫天潑灑。
李平安足足挨了幾十下,其中有不少打在臉上、胸口。
黃豆中蘊含的力道比往日大很多,還蘊含一縷森冷酷烈的真氣,將他頜骨、肋骨打的開裂。
李平安疼的齜牙咧嘴,卻不敢吱聲抱怨。
昨晚小忠子見到李平安臉上傷勢,沒有安慰或者同情,而是鄭重其事的警告。
無論許公公如何折磨,切記不可言語。
許公公遵陛下的旨意教規矩,敢有半句怨言就是“不忠”,當場打死也是活該。
直至大半缸黃豆灑出去,許公公真氣消耗不少,意猶未儘的揮揮手。
“今兒乏了,明兒繼續學走路。”
眾太監如蒙大赦,有不少人受不住斷骨疼痛,直接癱在地上大口喘息,有種劫後餘生的慶幸。
回宮路上。
小曲子攙著乾爹,好奇問道:“您現在教走路,是不是有些早了?”
按照慣例,新來太監第一個月學磕頭、跪拜等,次月學習禮儀、稱謂、官職。
兩個月時間,足夠他們誦讀《蓮花寶典》,勤奮些的已經開始打坐練功。
那時候再教走路,體內有了真氣,對力道控製會容易很多。
許公公說道:“這世上事從來沒有一板一眼的順序,興許初入江湖,便遇上絕世魔頭。”
小曲子不明所以,乾爹做事看似隨心所欲,實則每回都是羚羊掛角、飽含深意。
許公公眼底閃過怨毒,麵上笑盈盈的說道。
“總得給年輕人一些機會,今日咱家種善因,將來或能得善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