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在我跟前裝神弄鬼!我隻把你這牢頭禍根,打折你的腿!”
打了一回,穿上小衣,放她起來,吩咐在旁打扇扇風。
打了一會兒扇,口中說道:“賊賤人,你伸過臉來,等我掐你這二皮臉兩下子。”
那妮子真的伸著臉,被婦人尖指甲掐了兩道血口子,才饒了她。
良久,那婦人走到鏡台前,從新化妝出來,門簾下站立。
也是天假其便,隻見玳安夾著包,騎著馬,打婦人門口經過。
婦人叫住,問他往何處去來。
那小廝說話乖覺,常跟西門慶在婦人家行走,婦人常與他些小恩小惠,因此相熟。
玳安下馬來,說道:“老板派我送人情,到守備府裡去。”
婦人把玳安叫進門來,問道:“大官人家中有甚事,如何一向不來見個影兒?想必另續上了一個心甜的妹子了。”
玳安道:“老板再沒續上新姑娘,隻是這幾日家中事忙,不得脫身來看六姨。”
婦人道:“就是家中有事,那裡丟我恁個半月,音信不送一個兒!隻是不放在心兒上。”
又問玳安:“有甚麼事?你對我說。”
那小廝嘻嘻隻是笑,不肯說。
婦人見玳安笑得有因,愈盯緊問道:“真的有什麼事?”
玳安笑道:“隻說有家裡那點事兒罷了,六姨隻顧吹毛求疵刨根問底?”
婦人道:“油嘴滑舌,你不對我說,我就惱你一生。”
小廝道:“我對六姨說,六姨休對老板說是我說的。”
婦人道:“我絕不對他說。”
玳安就如此這般,這般如此,把家中娶孟玉樓之事,從頭至尾告訴了一遍。
這婦人不聽便罷,聽了由不得淚珠兒順著香腮流將下來。
玳安慌了,便道:“六姨,你原來這等量窄,我早知道就不對你說了。”
婦人倚在門口,長歎了一口氣,說道:“玳安,你不知道,我與他從前以往那樣恩情,今日竟然一夕丟棄了。”
止不住紛紛落下淚來。
玳安道:“六姨,你何苦如此?家中俺大娘子也管不了他。”
婦人便道:“玳安,你聽我講:
這無賴壞了良心,一個月不來。奴繡鴛鴦的被子曠了三十夜。他色心兒變得快,俺癡心兒呆,不該早早對他十分熱情。常言道容易得來容易舍。興,過也;緣,分也。”
說畢又哭。
玳安道:“六姨,你休哭。俺老板怕不也隻在這兩日,他生日快到了。你寫幾個字兒,等我替你捎去,與俺老板看了,必然就來。”
婦人道:“是必勞煩你,請的他來。到明日,我做雙好鞋與你穿。我這裡也要等他來,與他上壽哩。他若不來,都在你小油嘴身上。”
說畢,令迎兒把桌上蒸下的餃子,裝了一碟,招待玳安兒吃。
一麵走入房中,取過一幅印有花紋的華美信紙,又輕拈毛筆,款弄羊毛,須臾,寫了一首《寄生草》。詞曰:
將奴這知心話,付花箋寄與他。
想當初結下青絲發,門兒倚遍簾兒下,受了些沒打弄的耽驚怕。
你今果是負了奴心,不來還我香羅帕。
寫好,疊成一個同心方勝兒,封信停當,交給玳安收了,道:“好歹多奉告他。待他生日,千萬來走走。奴這裡專等他來。”
那玳安吃了點心,婦人又賞了幾張票子做紅包。
臨出門上馬,婦人道:“你到家見你老板,就說六姨好不罵你。他若不來,你就說六姨到明日坐轎子親自來哩。”
玳安道:“六姨,你這是賣粉團的撞見了敲板兒蠻子叫冤屈--麻飯疙瘩的帳。”
說畢,騎馬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