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門慶道:“我若負了你,生碗那麼大疔瘡,害三五年傷寒,匾擔那麼長的大蛆滿口袋。”
婦人道:“負心的賊!匾擔大蛆滿口袋,關你什麼事?”
一手向他頭上把一頂新纓子瓦楞帽兒摘下來,往地上隻一丟。
慌的王婆地下拾起來,替他放在桌上,說道:“大娘子,隻怪老身不去請大官人,本來就是這樣的。”
婦人又向他頭上拔下一根簪兒,拿在手裡觀看,卻是一點油金簪兒,上麵刻著兩溜字兒:“金勒馬嘶芳草地,玉樓人醉杏花天。”
卻是孟玉樓陪送帶來的。婦人猜做是哪個唱曲兒的送他的,奪了放在袖子裡,說道:“你還不變心哩!奴送你的簪兒哪裡去了?”
西門慶道:“你那根簪子,前日因酒醉跌下馬來,把帽子落了,頭發散開,尋時就不見了。”
婦人將手在向西門慶臉邊彈個響指,道:“哥哥兒,你醉的眼恁花了,哄三歲孩兒也不信!”
王婆在旁邊插口道:“大娘子休怪!大官人這人,他離城四十裡能看見蜜蜂兒拉屎,出門卻叫大象絆了一跤,原來看見遠處卻看不見近處,隻關照外人不關照自己人。”
西門慶道:“她不停的麻煩人就算了,你又火上澆油,添什麼亂。”
婦人見他手中拿著一把紅骨細灑金、金釘鉸川扇兒,取過來迎亮處隻一照,原來婦人久慣知風月中事,見扇上多是牙咬的碎眼兒,就疑心是哪個小娘子送他的。
不由分說,一把折斷了。
西門慶想救時,已是扯的爛了,說道:“這扇子是我一個朋友卜誌道送我的,一向藏著不曾用,到今天才拿了三日,就被你扯爛了。”
那婦人奚落了他一回,隻見迎兒拿茶來,便叫迎兒放下茶托,與西門慶磕頭。
王婆道:“你兩口子聒噪了這半日也夠了,休要誤了正事。老身廚下收拾去也。”
婦人一邊吩咐迎兒,將預先安排下與西門慶上壽的酒肴,整理停當,拿到房中,擺在桌上。
婦人從箱中取出送予西門慶上壽的禮物,用盤盛著,擺在麵前,讓西門慶觀看。
卻是一雙玄色段子鞋;
一雙挑線香草邊闌、鬆竹梅花歲寒三友醬色段子護膝;
一條紗綠潞綢、水光絹裡兒紫線帶兒,裡麵裝著排草玫瑰花兜肚;
一根並頭蓮瓣簪兒。
簪兒上刻著五言四句詩一首,雲:“
奴有並頭蓮,贈與君關髻。
凡事同頭上,切勿輕相棄。”
西門慶一見滿心歡喜,把婦人一手摟過,親了個嘴,說道:“怎知你有如此聰慧!”
婦人教迎兒執壺斟一杯酒與西門慶,花枝招展,插燭也似磕了四個頭。
那西門慶連忙扶起來。兩個並肩而坐,交杯換盞飲酒。
那王婆陪著吃了幾杯酒,吃的臉紅紅的,告辭回家去了。
二人自在取樂玩耍。婦人陪伴西門慶飲酒多時,看看天色晚來,但見:
密雲迷晚岫,暗霧鎖長空。
群星與皓月爭輝,綠水共青天同碧。
僧投古寺,深林中嚷嚷鴉飛;
客奔荒村,閭巷內汪汪犬吠。
當下西門慶吩咐小廝牽馬回家去,自己就在婦人家歇了。
到晚上,二人儘力盤桓,玩樂無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