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李瓶兒等了一日兩日,不見動靜,一連支使馮媽媽來了兩遍,見西門慶家大門關得鐵桶似的。
等了半天,沒一個人兒出來,竟不知他家怎的了。
眼看著到二十四日,李瓶兒又支使馮媽媽送頭麵首飾來,還要請西門慶過去說話商議。
馮媽媽叫門不開,站在西門慶家對過房簷下等。
少頃,隻見玳安出來飲馬,看見便問:“馮媽媽,你來做甚麼?”
馮媽媽說:“你二娘支使我送頭麵來,怎的不見動靜?請大官人過去說話哩。”
玳安道:“俺老板最近有些事兒,不得空閒。你老人家先拿頭麵回去,等我飲馬回來,對俺老板說就是了。”
馮媽媽道:“好哥哥,我這在裡等著,你拿頭麵進去和大官人說說。你二娘那裡要不生我氣哩!”
於是這玳安把馬拴下,走到裡邊,過了半天出來道:“對老板說了,頭麵老板收下了,叫你回複二娘,再等幾日兒,老板就出來去二娘那裡說話。”
馮媽媽這才返程走回來,回了李瓶兒話。
婦人又等了幾日,眼看五月將儘,六月初旬,朝思暮盼,音信全無,魂牽夢繞,佳期無望。
正是:
懶把蛾眉掃,羞將粉臉妝。
滿懷幽恨積,憔悴把誰問。
婦人盼不見西門慶來,每日茶飯不思,精神恍惚。
到晚上,孤枕難眠輾轉反側。忽聽外邊敲門,仿佛見西門慶來到。
婦人迎門笑接,攜手進房,問其爽約之情,訴衷腸之話。
天陰雨濕,徹夜歡娛。雞鳴天曉,便抽身回去。
婦人恍然驚覺,大呼一聲,魂魄已失。馮媽媽聽見了,慌忙進房來看。
李瓶兒問道:“西門大官人剛才出去了,你關上門了沒有?”
馮媽媽道:“娘子想是鬼迷心竅了,哪裡的大官人來?影子兒也沒有見一個!”
婦人自此天天噩夢,夜夜有狐狸化形入夢索歡,攝其魂魄。
漸漸身形黃瘦,飲食不進,病到臥床不起了。
馮媽媽跟婦人說,要不請了大街口醫生蔣竹山來看看。
蔣醫生其人年紀不到三十,生的五短身材,相貌英俊,人物飄逸,極是輕浮狷狂。
把醫生請入臥室,李瓶兒則未著釵環,頭發像飄浮縈繞的雲霧,美如神女,擁被而臥,似不勝憂愁之狀。
茶水已罷,丫鬟安放座椅。
竹山靠床診視婦人脈息完畢,因見婦人姿色過人,便開口說道:“學生剛才診脈,娘子肝脈弦出寸口而洪大,厥陰脈出寸口久上魚際,主六欲七情所傷。
陰陽交征,乍寒乍熱,似有鬱結於中而不順心也。似瘧非瘧,似寒非寒,白日則疲倦嗜睡,精神不濟;夜晚神不守舍,夢與鬼交。若不早治,久而病症深入骨髓,必有生命之危。可惜,可惜!”
婦人道:“有勞先生,對症下藥。要是奴好了,定然重加酬謝。”
竹山道:“學生無不用心,娘子若服了我的藥,必然貴體全安。”說完起身。
婦人這裡付了藥金五千,派馮媽媽跟著去取藥。
婦人晚上吃了藥下去,夜裡睡的安穩,也沒做噩夢。
漸漸吃飯也能多吃一碗,起身梳頭走動。沒用幾天,精神就恢複到以前了。
一日,安排了一席酒菜,備下三萬禮金,支使馮媽媽請過竹山來相謝。
蔣竹山自從替婦人看病,這覬覦美色之心已非一日。
一聞其請,立即打扮齊整赴宴。
請到中堂,婦人盛妝迎接,道了萬福,茶湯兩換,請入房中。
酒菜已經準備好,沉香繚繞。小丫鬟繡春在旁,描金盤內托出三萬現金。
婦人高舉玉盞,向前施禮,說道:“前日,奴家心中不好,蒙醫生賜藥,服之見效。今預備了一杯水酒,請過先生來以示感謝。”
竹山道:“此是學生分內之事,理當如此,何必計較!”
又看見三萬禮金,說道:“這個學生怎麼好意思收?”
婦人道:“些須敬意,不成禮數,萬望先生笑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