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兩銀子就想拿走我精心打造的頭獅板,你還不如去搶!”
即使聽到王澄口中說出“假貨”兩個字時,周三炮也忍不住當場跳腳。
為了造出這件他授籙列班以來的第一件贗品,來上一個開門紅,單單從那些海撈子手裡淘換老舊板材就花了幾十兩銀子。
又在獅子眼睛上刷了一層精心煉製過的寶漆,從特定的角度看去好像真的寶光氤氳不似凡品。
這小子一還價竟然就還了九成九?
從腳底板砍一刀是吧?
王澄心道‘瞧您說的,搶哪有撿漏你們這些贗手的家底來錢快?’嘴上卻十分認真地糾正了對方的誤解:
“不,你聽錯了,我剛剛說的是,你給我五兩銀子。
‘贗手’朋友!”
最後四個字加重了語氣。
“我給你錢處理假貨?你是水班的【朝奉郎】?!”
後者大腦當場宕機,好一會兒才明白過來王澄是什麼意思。
雖然是問句,卻十分篤定,徹底確定自己這是不小心撞上了克星,出師未捷就栽了個跟頭。
隻是不清楚這個朝奉郎到底看出了多少,值不值得自己認輸,認慫。
正常情況下【贗手】造假不怕被人事後拆穿找上門來。
因為那叫“打眼”。
贗手造假一行也有禁忌行規“十不”:
“不鑒定、不教學、不爭論、不保真、不欠錢、不退貨、不反悔、不問來曆、不問進價、不打槍(低價出售正品)。”
經驗不足、判斷失誤或者假貨仿製手法太逼真,導致以高價購入贗品,在收藏者圈子算是常見的“交學費”現象。
跟占便宜的“撿漏”一樣,買定離手,吃虧的一方隻能自認倒黴。
不能撿漏的時候你歡天喜地,打眼的時候就惱羞成怒,這不合規矩。
但要是當場被人人贓俱獲可就遭老罪嘍!
跟賭徒差不多,沒有被抓住的叫賭神,被抓住的就是出老千;也跟隔壁老王差不多,沒被抓住就是情聖,抓住了就是奸夫...
無論賭徒、老王還是贗手,遇到蠻橫的被剁掉一肢,徹底廢掉飯碗都不奇怪。
加上,職官【贗手】還有禁忌在身,因為學藝不精被當場戳破的後果更嚴重,甚至有可能是慘烈。
王澄看到他臉上的遲疑,就知道這夥計以為自己在誆他,卻又想保住頭獅板,毫不猶豫地加了一把火:
“桐油、大漆、鬆節油、黃丹粉、十萬海珍鳳尾比目魚的眼液....”
這次周三炮毫不猶豫地從懷裡掏出五兩銀子,雙手捧著送到王澄麵前,眼神都清澈了起來:
“是兄弟我不懂事,剛剛說話太大聲了,這五兩銀子請您一定要收下。”
也不能怪他跪的快,實在是因為王澄剛剛報出來的,正是他辛苦煉製出來的,以假亂真的寶漆配方!
為什麼不直接動手?
贗手是騙子不是強盜,打劫什麼的太沒有技術含量了。
況且,眼前這個少年真人不露相,【朝奉郎】在水班中地位向來不低。
自己到人家地頭行騙,要是不自己體麵,人家恐怕就要幫自己體麵了。
真動手,他怕不僅要破功,甚至還有可能被打斷五肢。
“哈哈,好說,好說。”
王澄目的達成笑容滿麵,隨手接過那五兩銀子,又讓身邊跟著的張文抱起了那塊頭獅板,卷起了攤子上的所有贗品。
【贗手】周三炮則丟下攤子扭頭就走。
張文看著對方灰溜溜逃走的背影,有些奇怪道:
“大船頭兒,這頭獅板不是假的嗎?
咱們帶這玩意兒回去乾什麼?”
王澄喜不自勝地伸手摸了摸獅頭板上的獨角:
“誰跟你說這是假的?
這東西確實是假貨,但不能說全是假貨,而是以真造假,那位贗手不識貨而已。
你回去就把它裝到張福順號,再準備三牲供品,我給你們開開眼。”
張文這個【吉良命】腦子活,遇到王澄這位貴人之後成長飛快,一經提醒就立刻明白過來:
“您的意思是,他想把假貨偽裝成真貨賣給咱們,實際上這東西真的是個真貨?
最後不僅沒有騙到人,還反過來被您給騙了?”
王澄瞪了他一眼:
“朝奉郎的事怎麼能叫騙呢?這叫市場監管懂不懂?
我大發慈悲,沒有當場拆穿這個【贗手】,還讓他長了教訓,精進了本事,他還得謝謝咱呢!”
果不其然,那位贗手即將走出古玩一條街的時候又回過頭來拱拱手,感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