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言自動忽視了昭陽投來的緊張目光,平穩道。
“皇後一黨根基自二十年前就愈來愈深,此問題也困擾了陛下已久,始終找不到根除的辦法。臣反倒認為,此時罪責陳列書公布於天下,正巧是一個契機。”
“契機?斬草要除根的道理你不懂嗎?留下危害,必後患無窮!”
“雖不能完全根除,至少比現在什麼都不能做要好。陛下不妨順著太子殿下的話思考,皇後一黨的根脈仍舊蔓延,越來越深,陛下雖在極力削弱,但與滲透的速度相較,何快何慢?陛下就能保證自己削弱的速度能超過滲透的速度嗎?再到那時,便真是無能為力了!”
此話說的通透,就差沒把你還能活多久這句大逆不道的話直白的說出來。
三人都是聰慧之人,哪裡聽不出話裡隱含的意思,殿內鴉雀無聲,過了好一陣,皇帝才虛虛開口。
“朕之過……是朕,之過!”
昭陽忽然有點心疼皇帝,前有太後專權,後有皇後一黨腐敗,遠在幽州的宣王對皇位虎視眈眈,儘在眼前的太子是個……
皇帝這一生如履薄冰,從未有過一刻,真真正正的鬆懈過。
思及此,不禁紅了眼眶,她開始反思,自己是不是真的,不該如此。但事已出,不容後悔,況且腐肉不除,何時能長出新肉。
她伏在地上,哽咽著道。
“兒臣是有私心,但心係大梁,想要鏟除奸佞的決心也是真,兒臣甘願受罰。”
皇帝卻久久說不出懲罰的話來,他還在想,該如何善後,如何處理,他索性把這個問題拋給了昭陽。
“你便說說,事已至此,該如何善後。”
昭陽抬起頭與徐言對視一眼。
“兒臣有一計,不知是否妥善。”
……
皇後一黨的案子拖的有點久了,坊間流言四起,就連皇後的父親,兵部尚書驪戎,也一時迷惑。
他不知皇帝對皇後,對他到底是什麼態度,既不敢自辯清白,也不敢暗中有所行動。直到這一日夜裡宵禁以後,東廠傾巢而出,手執文書敲響了一個又一個大臣的府門,這些人擒住後,當場宣案,當場下獄或者誅殺,結束後火速奔往下一大臣家,速度之快,令人來不及反應。
朝中皇後一黨一直留意著皇宮的動向,此時錦衣衛如此大的動靜,早已讓他們膽戰心驚,而錦衣衛仍舊快速的奔走大臣之家,一時間人心惶惶,有人已經開始快速收拾行李,預備逃出宮去,卻始仍舊觀望著,期待著有一絲轉機。直到東廠到了兵部尚書府邸,眾人這才知道自己已經沒了退路,有極少數罪責輕的,覺得逃跑無意,直接跪在大殿中等待東廠的到來,企圖以自己真誠的態度感動皇帝。其餘人紛紛奔走於黑暗之中,意圖逃出應天,城門處的守門將領也是皇後一黨,看著一路男女老少,不下百人的隊伍立刻迎了上來。有官位較高的大臣謊稱是兵部尚書讓他們出門辦案,卻不知守門人早已換成了東廠的人,隻冷冷一笑,隨後吹了一個響哨,無數個人影從黑暗中四處奔來,兵器與甲胄碰撞聲劃破了寂靜的黑夜,隱有啜泣聲傳來,東廠的人整齊有序的旁退一步,讓出一條三人寬的道來。
夜色清冷,一身著紅色仿花織金蟒紋曳撒,後綴黑色繡金大氅的男子負手而來。那冷若冰霜的麵龐,睥睨眾生的眼神,正是司禮監掌印,東廠提督徐言。緊隨他後,一襲深藍色繡雲紋曳撒,腰銙繡春刀的男子,正是東廠千戶厲昭。那人身形魁梧,神色可怖,如鷹般銳利的眼神掃視著所有人,眾人皆埋下腦袋不敢出聲,陸陸續續又有人哭了起來。
厲昭看著女人哭極為不耐煩,皺著眉收回視線,衝徐言問道。
“督主,怎麼處理。”
徐言是東廠提督,他的直屬上司,所以他仍舊習慣叫徐言督主,徐言也不在乎這些虛禮,視線淡淡掃過已經絕望的癱坐在地上的眾人。
不知為何,他明明長得無害,眼裡卻像是藏了兵刃一般,比那雄壯威武的厲昭還令人害怕,目光所及之處,皆顫抖著身子,無一人敢抬起頭來。
“帶走吧。”
說完率先離去,接下來,就是無休止的審訊。
東廠的刑訊手段是出了名的殘忍暴虐。
昭獄裡哭喊聲,辱罵聲不絕於耳,徐言卻似不聞,安靜的坐在外間喝茶。期間厲昭來來回回走動,嘴裡辱罵聲不斷,徐言頭也未抬,偶爾看一下窗外的天色。
不急,等嘗遍了昭獄所有手段,不怕他不招。
天邊漸漸泛白,整整一夜,刑訊未停,吐出來的也不少,然有些人始終嘴硬,又或許是還等著有人來營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