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人的人生態度主打的就是一個叛逆,最煩被人逼迫。越是想找他要個說法或結果,他越是不會給。
何況,他大概率也是真的不記得。
果不其然,秦一隅連裝都懶得裝,點了點頭,“啊,原來如此……”
“不記得了。”他微笑重複。
程澄的臉黑得徹底。
南乙視線下移,看到他握拳的手,骨節都發白了。
他不太明白這人氣憤的點究竟在哪裡。
不被記住又怎麼樣?
既然不被記住,就說明還不夠強,還不夠令人印象深刻,那就再努力點,讓他根本忘不掉不就好了?
但他也注意到,Uka的手也放下來,攥住他捏緊拳頭的手腕。
“沒事兒。”程澄笑了兩聲,不服氣地舒出一口氣,吐出來的每一個字都帶著不甘心。
“反正現在我們都被分到同一組了,挺意外的。”他掃了一眼秦一隅身邊的三人,頓了頓,“我很期待你在新樂隊的表現。”
“新樂隊”三個字被他特意咬重,但嚴霽還是很體麵地替隊友回了謝謝。
說完,程澄獨自朝後麵走去,其他隊友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唯獨Uka,眼神在秦一隅身上停留了片刻,而後離開,隨他們到最後一排落座。
遲之陽忍著笑,努力讓自己的措辭文明化:“他好像孔雀哦。”
說完,他又拿胳膊肘拐了拐秦一隅,“哎,你該不會是跟彆人有過一腿然後失憶始亂終棄吧。
秦一隅冷笑一聲:“我始亂終棄了全世界,罪大惡極,所以現在活得像坐牢。”
“希望這話被剪掉。”嚴霽在胸口畫了十字。
南乙樂了,“你應該希望這一段都剪掉。”
嚴霽看向他,覺得說得很有道理,便又畫了一個新的十字。
背景音再次響起。
“接下來,有請本組導師出場。”
此時,一個人從排練舞台的側麵走出來,三十來歲,戴眼鏡,清瘦,一身灰色西服。
看清來人後,秦一隅差點嗆住。
“怎麼了?”南乙看向他。
“李紓。”秦一隅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無序角落出道專的製作人。”
嚴霽笑道:“這算是前合作方嗎?”
遲之陽也坐正了:“這麼寸?看你這反應,你倆關係不怎麼樣啊。”
秦一隅癱在座位上,懶懶道:“是不怎麼樣,我不配合,他狗脾氣,之前做歌的時候天天吵。”
[你這麼爛的性格,就算再有天分,也遲早混不下去。]
現在想想,這句話也算是一語成讖了。
台上的導師掃了眼坐席上的眾人,目光一滯,在秦一隅的臉上停留了幾秒,移開後,進行了簡短的自我介紹。
“你們好,我是音樂製作人李紓。首先,恭喜各位通過海選,成功進入CrazyBand的C組排練廳。”
“作為樂手,各位應該清楚,一支樂隊的演出是否能取得成功,離不開日常排練和live實操經驗。因此,和其他比賽不同,CrazyBand將由兩大板塊組成:訓練室和Live演出,這兩個板塊將貫穿你們的每一個賽段。”
“不久前,我們根據各位的內投票數,將20支樂隊分為S、A、B、C四組。”李紓看向他們,略一停頓,“而你們,就是票數最低的C組。”
“這意味著你們之中的絕大部分人,在這個圈子裡,都還沒有姓名。”
此言一出,台下眾人臉色都變得不太好看。都是玩搖滾的,一身反骨,沒幾個願意被這樣評價。
尤其是方才還趾高氣揚的程澄,遭遇連環重擊,已經壓不住黑臉了。
果然是狗脾氣。遲之陽在心裡第一次認同起秦一隅的話。
然而,少數人的重點不在於此。
“但是秦一隅也在這個組啊……”
這個名字被小聲地提及,卻無意間掀起風浪,很快也有其他聲音附和。
“是啊,連他都在C組。”
“要是按照個人排名,他肯定去s組了。”
這些話都是實話,假如沒有攝像頭,它們會以更加刺耳的形式出現。
李紓略過了這些議論。
“當然,這隻是個起點。誰都是從零開始的,在這裡,有一夜成名的機遇,也有從至高點淪為無名之輩的可能。”
“怎麼好像在點你?”遲之陽小聲說。
秦一隅手撐著臉,笑得漫不經心。
“嗯,爽到了。”
李紓掃視台下,“玩兒樂隊不是一件簡單的事,相信在座的各位應該深有體會,有很多樂隊連排練室都租不起,也有很多小樂隊,沒有演出機會,隻能到處給彆人做暖場。”
“我說得對嗎?”他看向最後一排不燼木的方向,“程澄,你有沒有什麼想說的。”
被點到,程澄乾笑了笑。
誰都想不到,這位看上去清俊儒雅的導師,竟然是無差彆掃射的風格。
大部分的參賽樂手都為此感到驚訝,但南乙卻擰著眉。他有一種不妙的預感,這從開始錄製就始終縈繞。
“是啊,我們之前就是給人氣樂隊做暖場的。”被戳破之後,程澄反而坦率起來,“沒人想聽我們唱,台下的樂迷會在我們演出的時候大聲喊‘下去吧’,這樣的狀況持續了兩年。”
果然。
南乙扯了扯嘴角。
李紓問:“你們給誰做過暖場?”
“很多啊。”程澄望向前排的方向,“比如,無序角落。”
猜測得到了驗證。到目前為止,無論是賽製,還是導師話題的引導,所有的碎片似乎都凝聚成一支支箭矢。
而目標,統一對準了他身旁的人。
氣氛瞬間詭異起來。
眾人的目光不由自主投向另一位當事人——無序角落的前核心人物。
嚴霽也明白了方才程澄的失態,因為根本不是合作,不是同台演出,而是給秦一隅的前樂隊暖過場。
在這樣的關係下,不被記得,自尊才更受挫。
好在,比起方才私下的過招,程澄接下來說的話並沒有太大火藥味。
“那時候,我們唱完,回到後台……”他曆數著對自己而言很重要的回憶,儘管這是在前采時製作組就囑咐好,讓他在導師的引導下說出來。
“因為有人在台下讓我們彆蹭熱度,我很沮喪,當時無序角落趕著上台,所有人都在快步走,隻有吉他手停了下來,拍了拍我的肩。”
“他說,‘唱得不錯。’”
那時候的程澄愣在原地。
他很想問,你會記得我的演出嗎?會記得我嗎?
可惜他太緊張,什麼都沒說出口,眼睜睜看著秦一隅跑上了前台,被尖叫聲環繞。
而他也果然不記得。
這段話聽上去簡直是粉絲與偶像之間最溫情的追憶,照理說,但凡配合著說兩句,表示感謝也好,感慨也罷,都值得剪出來做一個討論點,叫好又叫座,互惠互利。
可秦一隅偏偏是個無所吊謂的爛個性,一眼就看穿一切。
在眾目睽睽之下,他全然一副事不關己的態度,手撐著臉,歪著身子,好像下一秒就要倒在身旁冷臉貝斯手的肩上睡著似的。
不記得就是不記得,他才懶得配合表演。
“原來如此。說起來……”李紓點了頭,將視線從程澄身上移開,望向恒星時刻的方向,“一隅,好久不見。”
這時候,秦一隅才如夢初醒般直起身,半眯著眼笑了笑,就差伸懶腰了。
“是啊,李老師,好久不見。”
李紓卻沒有笑,用審視的眼神盯住他。
“很久沒有你的消息了,最近怎麼樣?”
“非常好。”秦一隅舉起手,把兩邊袖子都擼下來,朝台上一一翻開手腕,露出漫不經心的笑。
“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