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來路返回,丁德裕和趙德昭率領的凱旋之師返回到黃河岸邊時,時間已經是開寶元年的臘月二十七,距離新年已經隻剩下了區區三天時間。
受限於這個時代的交通道路條件,再加上攜帶著大量繳獲得來的戰馬和各種戰利品,想在三天之內從孟州回到開封汴梁,當然是一件很難完成的任務,所以丁德裕和趙德昭商議之後,乾脆決定到了洛陽就停止前進,在物資充足的洛陽讓宋軍將士好生過一個除夕佳節,然後再返回開封。
兩萬多中央禁軍也因此在洛陽城外暫時立營,期間修建營地當然沒有趙德昭這個皇子什麼事情,無聊之下,趙德昭還生出了到洛陽城內遊覽一番的念頭,結果說出了這個打算後,梁周翰與王智發等人立即拍手叫好,趙德昭也不再遲疑,換了一身便裝,便領著梁周翰、王智發和馬來福等幫凶走狗離開營地,進到了洛陽城內東遊西逛。
上次路過洛陽時,因為軍情緊急,趙德昭並沒有進過洛陽城,所以這次也是趙德昭在來到了這個時代後,第一次遊覽這座千年古城,見識到了許多消失在曆史長河中的名勝古跡,也給自己可憐的曆史知識補了不少的課。
做為這個時代的第二大城市,洛陽城內當然也是十分熱鬨,尤其是馬上就要過年的情況下,前來采購年貨的四鄉百姓和城內居民聯手,更是把洛陽的主要幾個市場擁擠得水泄不通,以至於在寒冬之中,趙德昭還是擠出了一身臭汗。
胖子怕熱也怕擠,實在忍受不了,趙德昭隻能是選擇了一條人流相對較少的街道遊覽,還和梁周翰商量起了到那裡去品嘗早在唐朝時就已經名揚天下的洛陽水席,準備好生獎勵一下被軍營粗糙夥食折磨了很長一段時間的腸胃。
事有意外,趙德昭和梁周翰剛鎖定了一座裝飾華麗的酒樓時,街道上突然出現了騷動,一頭拉車的黃牛就好象發瘋了一樣,突然的發足狂奔,還當場就撞翻了兩名躲避不及的路人,繼而向著街道深初奔馳,嚇得路人是大呼小叫,亂成一團。
“我的牛!我的牛!誰行行好,快拉住我的牛!拉住我的牛!”
一名滿身炭灰的白發老者緊跟著出現,帶著哭腔喊叫著,追向那頭受驚的牛,可是他沒有跑出多遠,前方就傳來了驚叫聲,“牛掉河裡了!牛掉進河裡了!”
遇上了這種意外事件,趙德昭自然少不得跟上去看了一下熱鬨,結果到得現場時,那頭受驚牛還真的拉著木車衝進了河裡,在冰冷刺骨的河水中掙紮嘶叫,眼看就要活活淹死。
滿身炭灰的老頭毫不猶豫的跳進河中,哭喊著去搶救他寶貴的耕牛,幾名好心的路人也拋出繩索,幫著那老頭把那頭落水的黃牛拖回岸上。
很可惜,經過了一番忙碌之後,落水的黃牛雖然成功被拖回了岸上,可是救上岸時,這頭倒黴的黃牛已經是腹漲如鼓,氣息全無,不幸被河水活活嗆死。
耕牛在古代有多寶貴和重要自然不用多言,所以爬上了岸來後,那名頭發花白的老頭馬上就撲到了死牛身上,扯開了喉嚨放聲大哭,“老天爺呀,你怎麼這麼不長眼?我攢了好幾年的錢,好不容易才買到的牛,怎麼就這麼淹死了?怎麼就這麼淹死了?你叫我這一家子人以後怎麼過啊?”
正所謂人倒起黴來喝涼水都塞牙,滿身精濕的白發老頭哭得死去活來時,新的哭泣聲又隨之傳來,趙德昭與其他的吃瓜群眾扭頭看去時,卻見是一名補丁布衣的女子,抱著一名正在嚎啕大哭的孩子來到了現場,趙德昭也馬上認出,這對母子就是剛才被驚牛撞倒的兩名路人。
孩子傷得很重,腦袋還在流血,腿部也明顯變形,那名穿著補丁衣服的女子還淚流滿麵,哭著說道:“老人家,我孩子被你的牛撞傷了,隻能請你賠錢,我要帶孩子去看郎中。”
白發老頭還算負責任,即便此刻已經是心如刀絞,但白發老頭還是哭泣著伸手入懷,然而摸了幾下後,白發老頭的臉色又再次大變了,慘叫道:“我的錢呢?我的錢呢?我賣炭的錢呢?!”
焦急的尋找也毫無作用,白發老頭跌跌撞撞的奔回來路仔細搜尋了一番,他辛苦燒炭賣到的銅錢卻依然不見蹤影,白發老頭不肯死心,又不顧眾人勸阻,堅持又一次跳進了冰冷的河水中尋找,但不管怎麼折騰都是徒勞無功,相反還被寒冬中的河水凍得臉青嘴白,最後幾個好心人硬把他拉上了岸,這才沒讓這個老頭活活凍死在河水裡。
再接下來,已經一無所有的白發老頭和那對受傷的母子當然是一起嚎啕大哭,模樣之淒慘就連狼心狗肺的趙德昭看了都忍不住心生同情,然而就在趙德昭準備上前一步伸出援手時,人群中卻嫋嫋婷婷的走出了一名彩衣少女,將一枚金瓜子遞給了那對受傷的母子,所以清脆的說道:
“這位娘子,快帶你的孩子去治傷吧,這顆金瓜子,算是我替這位老人家賠給你們的湯藥費,快去看郎中吧,不然的話,如果拖久了,傷就更重了。”
還是到了這個時候,趙德昭才眼睛一亮的發現,原來這名十六、七歲的少女生得頗是美貌,膚白口小,五官俏麗,姿色絲毫不遜於自己之前見過的任何一名美女。
在那名彩衣少女的勸說下,那對受傷的母子終於還是千恩萬謝的接過金瓜子去找了郎中,之前就已經打算幫忙的趙德昭也不再遲疑,站了出來吩咐道:“智發,拿十兩銀子,幫一下這位老人家。”
王智發答應,立即上前拿銀子救濟那名連遭不幸的可憐老人,圍觀的吃瓜群眾紛紛嘖嘖稱奇的時候,那名彩衣少女的一雙美目,也轉移到了趙德昭微胖微黑的臉龐上,然後還嫣然一笑,柔聲說道:“公子真好心,這位老人能夠遇到公子這樣的好人,真是他的福氣。”
“小娘子過獎了。”趙德昭毫不客氣的裝上了叉,彬彬有禮的微笑說道:“剛才那位娘子和她的孩子,能遇到小娘子伱這樣的善心人,才真是她們的福氣。”
彩衣少女再次動人一笑,然後才在丫鬟的勸說下轉身離開,不過走出了幾步路後,彩衣少女卻突然回頭看了眼,見趙德昭依然還在目不轉睛的看著自己,彩衣少女白玉一般的臉龐不由微微一紅,趕緊回頭快步離開。
這時,天生的狗腿子王智發湊到了麵前,滿臉諂媚的奸笑說道:“大王,要不要小人派人跟上這位小娘子,替你打聽一下她住在那裡?又是什麼姓名和來曆出身?”
還彆說,聽到這話,趙德昭還真有些心動,然而轉念一想之後,趙德昭還是搖了搖頭,語氣多少有些遺憾的說道:“沒這個必要,我們在洛陽呆不了兩天,就不要節外生枝了。”
趙德昭這話是難得的發自肺腑,雖說在婚姻方麵,趙德昭目前還沒有心儀的對象,然而趙德昭卻早早就已經做好了接受一樁政治婚姻的心理準備,打算用犧牲自己的個人幸福,換到一個重要家族對自己的全力支持。
趙德昭是對剛才那名彩衣少女有些動心,可是不用打聽她的家世,僅憑她是住在洛陽城裡這點,她背後的家族對趙德昭而言就基本上沒有多少利用價值,所以趙德昭也無論如何不可能把她娶為正妻。
當然,讓那名彩衣少女做妾是一個非常不錯的選擇,但是她會願意嗎?這個時代的小妾,社會地位可比丫鬟強不了多少,不僅可以隨便送人,還可以隨意買賣!趙德昭雖然無良,強人所難的事,還是不願意去做的。
經曆了這段小插曲,又在洛陽城裡飽餐了一頓美酒佳肴之後,直到接近傍晚,趙德昭一行人才大搖大擺的出城回到營地,住進宋軍將士剛剛搭建好的帳篷之中。
屁股才剛坐定,一名丁德裕的親兵就拿著兩份大紅請柬來到了趙德昭和梁周翰的麵前,恭敬說道:“大王,梁先生,這是符太師派人送來的請柬,邀請你們二位明天下午到他在洛陽的宅院赴宴,因為當時你們不在,丁大帥就替你們收了,現在讓小人來轉交給你們。”
“符太師?那個符太師?”
趙德昭一時還有些糊塗,好在很快就在上一個趙德昭留下的記憶中尋找到了答案——所謂的這個符太師,就是自己車神二叔的老丈人,已經有兩個女兒被封為皇後的符彥卿符老頭。
再接著,趙德昭還又想起,符彥卿是自己來到了這個時代後不久,就帶著一部分家眷遷居到了這洛陽城,所以自己來到這個時代雖然快要一年了,卻從沒見過趙光義的這個老丈人。
這時,梁周翰已經從丁德裕親兵的手裡接過了請柬,仔細一看內容後,梁周翰還苦笑問道:“大王,你去不去做這個客?符老太師和我父親也認識,他給我下了請柬,明天我不能不去,不然我爹饒不了我。”
恨屋及烏,趙德昭當然對去拜見趙光義的老丈人沒有任何興趣,但是梁周翰既然已經這麼說了,又考慮到符彥卿是自己的祖父輩,怎麼都得給他一點麵子,所趙德昭遲疑了一下後,還是點頭說道:“一起去吧,符太師好意相邀,這個麵子得給。”
說乾就乾,到了第二天下午時,趙德昭便與丁德裕等人結伴同行,再次來到了洛陽城內,找到符彥卿在城中的府邸大門,結果來到符家的大門前後,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便代表符彥卿出來迎接,還自報身份道:“末將符昭壽,見過丁大帥,見過本朝大王。”
知道符昭壽是符彥卿的小兒子兼趙光義的小舅子,身為晚輩的趙德昭當然隻能是假惺惺的行禮,梁周翰也不得不把實際上比自己還年輕的符昭壽遵為叔輩,符昭壽微笑以對,態度勉強還算客氣的把眾人請到家中落座。
趙德昭也很快就發現老符家邀請自己做客,有著黃鼠狼給雞拜年的可能,領著趙德昭等人進院期間,符昭壽看似漫不經心的突然問了一句,說道:“大王,如果末將沒有記錯的話,你好象現在還兼著禦史台的監察禦史職務吧?”
“沒錯,正是如此。”
趙德昭微笑著隨口回答,誰曾想符昭壽又看似無意的補充了一句,說道:“既如此,大王此番駕臨洛陽,最好了解一下洛陽目前的民間情況,或許會有不小的收獲。”
趙德昭眼光一閃,馬上就明白符昭壽這話是不安好心,因為早在昨天的時候,趙德昭就已經從洛陽百姓的閒談聊天之中發現,目前的河南尹向拱在民間的口碑並不是很好,不僅貪酒好色,收受賄賂,還在政務方麵也比較懈怠,導致洛陽一帶的治安比較混亂,百姓怨言極多。
也正是因為這點,趙德昭才馬上懷疑符昭壽說這話是暗藏禍心,有可能是在故意煽動自己以監察禦史的身份彈劾四京留守之一的向拱,幫自己樹敵結仇,倘若自己置之不理,那麼符昭壽的姐夫趙光義,在趙匡胤麵前自然有話可說——你看你兒子,碰到貪贓枉法的地方官也不管管,他這監察禦史是怎麼當的?
做為一個奸詐小人,趙德昭的心裡雖然萬分警惕,臉上當然絲毫沒有流露出來,隻是打著哈哈說道:“少將軍提醒得是,小王做為監察禦史,是得要好生了解我們大宋西京洛陽的現在情況。”
心裡盤算著如何以牙還牙,趙德昭隨著符昭壽等人進到了一個後廳,然後首先映入趙德昭眼簾的,則是年已七旬的符彥卿正閉著眼睛躺在太師椅上養神,一名明眸皓齒的少女則在他的背後給他錘背,接著趙德昭再仔細一看後,還很難得的驚訝出聲……
“小娘子,怎麼是你?!”
原來,這名正在給符彥卿錘背的少女不是彆人,正是昨天拿金瓜子救助受傷百姓的那名彩衣少女,結果趙德昭的這聲驚叫也讓那名少女吃了一驚,同樣是脫口說道:“怎麼是你?你來這裡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