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鈴輕輕俯下身子,伸出自己的右手去撫摸地上的骷髏頭。
然而,女鬼的手直接穿過了堅硬的頭骨,用最好的方式詮釋風鈴已經死去的事實。
羅素整理著今夜龐大的信息量,沉思了許久,才緩緩說道:
“我剛入學兩三個月時,那一場在廢棄塔樓的冒險,現在看來大有問題啊。
“當時我沒有追問巨熊和北極狼的目的,但現在看來,他們應該是受到了荊棘鳥的指示,想要殺死從渾噩的遊蕩鬼魂變成真正亡靈生物的風鈴。
“雖然這位精通心靈魔法和煉藥術的女巫不擅長占卜,但肯定不至於一點這方麵的能力都沒有。她當時不一定知道風鈴的存在,但或許會隱約預見到,廢棄塔樓幽靈的存在,對她的名聲會有微弱的壞影響。
“嗯,荊棘鳥肯定沒有把這當成一件大事,事實上風鈴也確實什麼都記不住了,沒能威脅到她。否則她肯定會用更極端的方式除掉風鈴……”
羅素越想越覺得細思極恐,他隨即又問:
“風鈴,對於你生前的事情,你現在記得多少?”
風鈴搖了搖頭:
“隻有一些雜亂的片段,還有一些破碎交錯的聲音,加上仿佛植入了靈魂深處的痛苦和絕望。但是其他東西我還是想不起來,我甚至不知道我生前的名字是什麼。
“我不知道我的父母是誰,我在學院內的朋友又是誰,我隻知道我很想念他們。”
淚水從風鈴的臉頰上流下,一滴滴滴落,穿透了滿布塵灰和骸骨的地板,消失得無影無蹤:
“所以,我為什麼會什麼都記不住了?”
鄧肯望著感傷的風鈴,也輕歎了一聲,解釋道:
“雖然幽靈大多都會失去一部分的生前記憶,但很少如此嚴重。風鈴小姐,你無法回憶起生前的事情,是因為那個讓伱被遺忘的魔法的作用。
“在神秘學意義上,活人和其轉換成的亡靈生物,不能完全被視為同一個生物。因此你也遺忘了生前的你自己。
“隻是有些記憶的片段,某些痛苦和絕望的情感,太過刻骨銘心,因此銘記在靈魂深處,讓你能夠時不時回想起一點。”
風鈴輕輕頷首。
“我現在總算明白:我為什麼會有名為‘交朋友’的超凡能力,為什麼喜歡混到他人中,讓隊伍中憑空多出一個人……”風鈴突然笑道,“因為我是被忘記的、少掉了的那個啊。”
提到這裡,羅素也覺得頗為感傷。
當時在廢棄塔樓的冒險中,風鈴突然出現在了隊伍裡。那麼一個在隊伍中憑空出現的女鬼,確實恐怖瘮人。
但現在想來,正如溺死鬼會擁有和溺水相關的超自然力量,讓隊伍中憑空多出一個人的超凡能力,其實是風鈴死前遭遇的神秘學體現。
羅素腦海中不禁浮現了這麼一個場景——
對於風鈴的家人或是曾經要好的朋友來說,他們可能會在某場夢境中發現,身邊多了一個以前似乎認識又似乎不曾認識的白發女孩。
當他們從夢中蘇醒時,風鈴的模樣又早已被遺忘一空,費勁全力都無法記起,如同遺失在了記憶的深處。甚至連這場夢境本身都被遺忘。
短暫成為朋友,成為家人,成為並肩而行的一員,在分彆之後又會遺忘這段記憶。曾經在一起的光陰,如同不真切的虛妄夢幻泡影,連回憶都會變得模糊混亂。
這不就和風鈴的“交朋友”能力一模一樣嗎?
羅素進一步推測起來。
有那麼極小的可能,曾經風鈴或其他失蹤學生的摯友,一次次被這樣的夢境所侵擾,在夢中認識了不曾見過的人,懷疑身邊有學生失蹤,將自己的彷徨和恐懼發布到了學院官網上。
這就是學院怪談“失蹤的學生”的源頭。
羅素不禁反思,當時的自己,居然完全沒有把風鈴的核心超凡能力和學院的怪談“失蹤的學生”聯係起來。
風鈴也不哭了,完全平靜了下來,微笑著看著自己的顱骨:
“我想,我把生前的自己遺忘了,也未必是一件壞事。
“我不用重新去麵對我的父母家人,不用麵對那些已經比我大了十幾歲的好友。他們也不會因為我的離開而感受到悲傷,最多在夢境裡和我見麵。
“對啊,作為幽靈風鈴的我,已經是一個新的生命了,和那個死在這間屋子內的學院女生,一點關係都沒有。”
聽見一個亡靈說自己是新的生命,羅素有點想笑,但又笑不出來。
他想到了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比如說幽靈是否擁有生前的繼承權,但是現在一件都不想說。
羅素一直沉默了許久,方才繼續問道:
“好了,惡魔王先生,你可以講述之後的事情了。當你發現荊棘鳥在這裡犯下的罪行之後,又發生了什麼?你又為什麼會遇見我,沉睡在我的心臟中?”
惡魔王看向羅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