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救我?”
吳楚嫿麵色平靜,可聲音卻抑製不住地微微發抖。
帶著一絲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顫音。
她抬眸,怔怔地望向眼前那隻手。
修長白皙的手掌心,被刀刃生生割裂出一道極長且可怖的刀口。
皮肉向外翻卷著,殷紅的鮮血汩汩湧出,順著手臂蜿蜒而下。
甚至透過那血肉模糊的創口,隱約可見其下森然的白骨。
眼前一幕,如同一把重錘,狠狠砸在吳楚嫿的心頭。
他沒回答,臉上是吳楚嫿看不懂的表情,垂眸看她,反問:“為什麼不躲?”
刀刃迎麵撲來,為什麼不躲?
依她的武功,過個十招是沒有問題的。
為什麼要站著不動?
孟煜沒發覺,自己的聲音顫抖得可怕,沉得滴水。
吳楚嫿不回答,試圖為孟煜上藥。
可那雙手卻不聽使喚,幾次都險些拿不住藥瓶。
好不容易打開藥塞,卻因手抖得太過厲害,藥粉如雪花般紛紛揚揚灑落一地。
“你自己來吧!”她的聲音也抖得厲害,“或者,叫禦醫來。”
“心疼我?”孟煜微微揚起嘴角,牽出幾分似有若無的笑意,那笑容裡帶著些許往日的親昵與調侃,“叫我一聲煜哥哥,便全依你。”
吳楚嫿聞言,臉色瞬間沉了下來。
她緊咬下唇,一言不發,猛地將藥瓶重重放在桌子上。
“哐當”一聲巨響,在這寂靜的房間裡格外刺耳。
刹那間,往昔的回憶如潮水般湧上心頭。
那個曾與她一同在皇宮裡,聽老太監講述古老故事的少年。
那個與她並肩策馬,一路奔赴邊境,在沙場上一起上陣殺敵的熱血兒郎。
都已如過眼雲煙。
如今時過境遷,物是人非。
這個親昵的稱呼,也早已被塵封在歲月的角落裡,不複存在。
回不去的,又何止過去?
思緒飄遠。
她不禁想起,自己此生最自由肆意的時光,當屬在上桃學藝的那幾年。
那時的她,無拘無束,滿心歡喜。
可如今想來,那竟也是沾了孟煜的光。
隻因自己長得像他母親,才得以擁有那段美好的時光。
如今,眼睛雖已重見光明,可她早已千瘡百孔。
她不禁在心底自問:眼睛好了,可一切,真的都好了嗎?
吳楚嫿深吸一口氣,努力平複著內心的波瀾,決然地背過身,抬腳向外走去。
孟煜望著那道纖細的背影,攥緊了傷痕累累的手掌。
……
孟煜想讓吳楚嫿當皇帝。
可她不想。
大婚之夜,他放棄自己的兵權,成了她的皇夫。
是想留住她嗎?
誰又能留得住誰呢?
吳楚嫿將毒藥放在酒中,一整晚的心思全在那酒杯上。
她坐在榻前,床榻上灑滿了意寓美好的各種吉祥之物。
孟煜就坐在她身側。
一身紅衣,麵若朗星。
一整晚,他的目光仿佛被磁石吸引,片刻都未曾從她身上移開。
眼中的歡喜與愛意毫不掩飾,好似能成為她的皇夫,便是這世間最幸福之事。
“...楚嫿,還記得第一次見你,你坐在牆上,張牙舞爪的欺負彆的小孩...”
他微微仰頭,目光有些迷離。
似是陷入了往昔的回憶之中,嘴角不自覺地上揚,帶著一抹淡淡的笑意。
吳楚嫿立刻打斷了他:“先喝酒吧。”
她急切的想結束一切,她不想去回想那些歲月靜好的從前。
孟煜微頓,笑了笑:“也好。”
他抬手,拿起早已倒好的酒杯,動作嫻熟而自然。
吳楚嫿死死盯著。
他將一杯遞向她,修長的手指穩穩地捏著杯身,姿態優雅;
另一杯則被他自己握在手中。
就在他正要將酒杯送到唇邊的瞬間,動作卻陡然頓住。
他的目光微微一滯,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按照傳統,喜酒是要喝交杯酒的。
他下意識地抬眸看向她,目光中帶著一絲猶豫與揣測。
他太了解她的性子了,隻覺她多半是不肯的。
吳楚嫿看他抬起眼睛盯著自己看,心跳如鼓。
“楚嫿。”他盯著她看,神情專注:“我有沒有跟你說過,我愛你?”
吳楚嫿怔怔的望著他,孟煜卻在下一秒仰頭將那杯酒一飲而儘。
她默了默,低語一聲:“我忘了……”
把一切都忘掉才好……
隨後也慢慢吞下了那口酒。
今夜之後,一切都徹底結束。
她想去找母後了。
不知道還能不能找到母後……
可自私的,不想讓他死。
所以,她並沒有在他的杯中下毒。
很快,就能和他說再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