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孩子,上山打個獵,有啥難的?”
“奶奶,不是我不去,林場有熊瞎子,今年已經咬死三個人了。”
“你也不看看,咱老陸家多久沒吃肉了?你是不是想餓死我老婆子?”
嘶!
屋內,陸明洲忍受腦袋的刺痛,在激烈的爭吵聲中,緩緩地睜開眼睛。
映入眼簾的,是煙火熏黑的房梁,儘管光線昏暗,還是能看上麵掛著玉米棒子和乾辣椒。
這不是六十多年前,我住過的土坯房嗎?
他摸著身下硬梆梆的炕沿,觸手冰涼,還是熟悉的感覺,淚水不由得模糊了雙眼。
堂屋外,爭吵聲還在繼續。
一道令他心顫的聲音傳來:“奶奶,不是我不去,人家張黑子有獵狗,我空手去,很危險的。”
“嘖嘖嘖,爛命一條,飯都吃不上,還怕什麼危險?你們一家人光想著白吃白喝,咱們老陸家可不養閒人。”
“那你為什麼不叫明峰去?”
陸明洲掙紮著爬起身,摸索打開木門。
堂屋裡的情景,出現在他眼前。
一個身形佝僂的老太太,跳著腳大罵,激動地手舞足蹈。
“明峰是咱家裡的讀書人,打獵這麼危險的事,怎麼能讓他乾?你作為老大,就不能為家裡作點貢獻?”
高瘦的年輕人,眉頭緊鎖,被憋得滿臉通紅,緊緊攥緊拳頭,卻又無可奈何地緩緩鬆開。
“吱呀!”
木門的門軸滾動的聲音,驚動了兩人,目光齊刷刷地停留在陸明洲身上。
“咳、咳。”
一陣虛弱感傳來,陸明洲咳嗽兩聲,身體一軟,連忙扶住門框。
他的目光,卻緊緊地盯住年輕人。
“哥!”
他喃喃地呼喚,眼淚“簌簌”地掉在門檻上,將細細的灰塵,慢慢暈開。
陸明遠匆忙走過來,輕輕扶住他的胳膊,關切地問:“弟弟,你怎麼起來了?外麵涼,趕緊回被窩休息。”
陸明洲伸出手,顫抖地摸向哥哥的臉。
他眼窩深陷,臉上還沾著給弟弟熬藥的草木灰,想著幾十年來的生離死彆,陸明洲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思念,將他緊緊抱住。
如果這是一個夢境,他寧願永遠不再醒來。
他摸了摸大哥的身子,暖暖的,完好無損,真的是太好了。
陸明遠還以為弟弟受了什麼委屈,微微皺眉:“怎麼了,有誰欺負你了嗎?告訴哥,我幫你揍他!”
陸明洲搖搖頭,淚水直往哥哥脖子裡灌:“哥,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陸明遠憨厚地笑了笑,把他推開:“弟弟,想蹭眼淚,也不要蹭我身上,你哥我隻有一身衣服。再說,醫生說你隻是感染了風寒,多休息,注意保暖,幾天就好了。”
陸明洲也不解釋,轉頭看向奶奶周應蘭,聲音不大,卻是語氣鏗鏘:“來,咱們今天掰扯掰扯,誰白吃白喝了?”
周應蘭像被踩到尾巴的貓,衝著他齜牙怒道:“就是說你們一家,活沒見到多乾,一個大的帶三個拖油瓶。現在外麵到處餓死人,沒餓死你們一家,算是我老婆子的心善。”
“真的嗎?”
陸明洲像看怪物一樣,對著她上下打量,那犀利的眼神,看得周應蘭一陣心虛。
她在心裡犯嘀咕,這孩子的眼神怎麼這麼可怕,就跟發怒青皮子似的。
“那個,你不是為了我爸500元喪葬費,還有那點糧食,死皮賴臉求我們一家搭夥的?”
陸明洲語氣很平靜,卻直戳她的痛處。
周應蘭本就是出了名的潑婦,整個靠山屯,沒人敢跟她登鼻子上臉。
自己這二孫子,今天是哪根筋不對?
是吃熊心豹子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