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四,襄陽城外。
晨霧像一層半透的紗帳,籠罩著剛剛蘇醒的營地。
張克站在臨時搭建的指揮台上,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欄杆。
二十架配重投石機和二十架燕山巨弩終於完成了部署,像一群沉默的巨獸蹲伏在山坡上。
李藥師帶來的上千新兵橫七豎八地癱在工事旁,有人枕著石塊就睡著了,嘴角還掛著口水。
工匠們的鐵錘終於停下了敲打,但不少人手上還保持著握錘的姿勢。
"把剩下的新兵都帶上來吧。"
張克的聲音有些沙啞,他揉了揉發紅的眼睛,"讓他們看看戰場是什麼樣子。"
打仗就這樣忙起來幾天幾夜睡不了,主帥得以身作則。
新兵們被驅趕著列隊時,還在好奇地打量著那些龐然大物。
有人小聲議論著投石機的構造,有人對著巨弩比劃著射箭的姿勢。
他們臉上還帶著莊稼人特有的憨厚神情,完全不知道接下來要麵對什麼。
戚光耀的五百老卒像撒豆子一樣混在新兵隊伍裡。
這些老兵抱著胳膊,嘴角掛著若有若無的冷笑,像看一群待宰的羔羊。
"開始吧。"
張克的話音剛落,整個陣地就像被抽了一鞭子的陀螺,突然轉動起來。
韓仙大聲報出配重數據,兵們手忙腳亂地搬運石塊,有人被砸了腳也不敢喊疼。
這些石塊都是提前打磨好的,邊角還留著工匠的鑿痕,20斤、40斤、60斤各有標記。
裝填手們抱著20斤陶罐的樣子,小心得活像捧著剛出生的嬰兒。
李藥師的令旗舉到一半。
"點火!"
火信嗤嗤燃燒的聲音讓幾個新兵縮了縮脖子。
當"放"的命令響起時,二十個火油彈拖著黑煙騰空而起,像一群報喪的烏鴉撲向對麵的營地。
紅娘子和黑鷂子的營地死氣沉沉。
缺水的折磨讓所有人都萎靡不振,哨兵們癱坐在牆根下,乾裂的嘴唇滲出絲絲血痕。有人試圖舔舐清晨的露水,卻隻嘗到滿嘴塵土。
"老家夥,你看......"年輕哨兵突然指向天際,
二十道火光劃破晨霧,拖著長長的黑煙呼嘯而來。"莫不是天火?"
被稱作老家夥的流賊老兵剛要抬頭,一隻陶罐已在他頭頂三尺處炸開。
燃燒的火油潑灑而下,瞬間把兩人裹成火團。
慘叫聲中,老劉跌跌撞撞栽下寨牆。
"天火!天火啊!"
整個營地瞬間沸騰。
流賊們像受驚的蟻群,在濃煙中盲目奔逃。
獨眼馬夫剛衝出營帳,就看到糧倉被火罐擊中。
硫磺浸泡過的麥粒爆出妖異的藍焰,火舌順著乾草竄上帳頂,融化的牛皮像蠟油一樣滴落。
"讓開!"紅娘子踹開帳門時,她的紅纓鐵盔上還掛著半截燃燒的帳布,彎刀劈開擋路的部下:"黑鷂子!你他娘的死哪去了?"
回答她的是寨門處的慘叫。
八米寬的出口早已水泄不通,最前麵的人被擠得貼在鐵皮包覆的木門上。
肋骨斷裂的脆響此起彼伏,有人吐著血沫,手指在門板上抓出深深的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