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忽有驚雷炸響，映得洛君陌麵色忽明忽暗。他凝視著扇麵流轉的陣法紋路，終是鬆口：“給你八十日，若屆時……”
“何需如此之久？”洛廷玨收扇作揖，唇角揚起微妙弧度，“皇室求親儀軌繁瑣，然則對付女修……”腰間玉佩突然泛起青光，他臉色驟變，“那孽畜怎會在此！”
山道上黑雲翻湧，足有犀牛大小的獒犬踏碎青石疾馳而來。洛廷玨倉促捏碎遁地符，仍被撕下半幅袍角，隱約露出內襯的玄金軟甲。
雲海閣內，鎏金博山爐騰起鶴形煙靄。雲輕嬈指尖撫過書頁間新添的爪痕，聽著階下弟子稟報，忽將書卷重重合攏：“好個‘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當辰明峰護山靈獸是擺設？”
洛廷玨忍痛直起身，背後未愈的傷口滲出絲絲血跡：“弟子確存私心，但秦月若入天絕峰，青楓便成無根浮萍。”
話音未落，案上鎮紙突然爆出璀璨金光，將他未愈的傷口照得纖毫畢現。
“好個浮萍之論。”屏風後傳來玉器相擊的清脆聲響，“三日後琅琊水榭設宴，本座倒要看看你的‘誠意’能引來幾尾錦鯉。”
“師尊明鑒，弟子貴為梁國皇子，自開蒙便得國師親授道法，十五歲破格收錄於逸仙宮門下。”
洛廷玨撫平被劍氣劃破的袖口，脖頸處還帶著妖獸抓痕，“若論貪圖美色，當年拒了長公主婚約時我便能享儘榮華，何必等到今日？弟子此番求娶辰明峰天驕，實是出於……”
玉階上傳來茶盞輕叩的脆響，洛廷玨識趣地咽下未儘之言。
洛廷玨望著端坐雲紋榻上的清冷身影，指尖不著痕跡地掐住掌心：“禦獸宗困守我宮弟子三載，如今又縱妖獸傷人。若此番聯姻能化乾戈為玉帛。”
話音未落，案頭古琴無風自鳴。洛廷玨隻覺胸腔突然灌入千斤重壓，玄色錦袍瞬間被冷汗浸透。
當他反應過來時，人已重重跌在殿外青磚上，喉間翻湧著腥甜血氣。
“再敢妄議兩宗之事，本座便碎了你的靈根。”雲輕嬈廣袖輕揮，懸在半空的七弦琴應聲歸案。
“弟子僭越。”洛廷玨以劍撐地起身，垂首時掩去眼底暗芒。
待他蹣跚轉過回廊，藏身梁柱後的洛清方顯身形，腰間玉玨與佩劍相擊成韻。
“皇室子弟慣會審時度勢。”素衣女修輕撫琴軫，瞥向窗外漸行漸遠的背影，“三句話裡藏了五重算計，倒把聯姻說成舍身取義。”
洛清倚著蟠龍柱輕笑：“可他說得不差，去年大梁進貢的千年冰魄，足夠煉出三十柄上品靈劍。聽說禦獸宗那位少宗主……”
忽有穿雲箭嘯破空而至，釘在殿前朱柱嗡嗡震顫。
箭尾係著的赤金符令無火自燃，洛廷玨清越嗓音隨青煙漫入殿中：“孽畜無知衝撞仙門，青楓特攜冰魄丹十枚，願為仙子門下療傷。”
雲輕嬈執卷的手驀地收緊，泛黃書頁上《南華經》三字被捏出褶皺。
待傳音消散，才對著虛空淡淡道：“告訴楚少宗主，逸仙宮不缺丹藥。”
簷角銅鈴輕晃，再無聲息。
女修凝視著符灰飄落的方向，將經卷翻過新篇，任斜陽在“子非魚”三個字上投下細碎光斑。
“你該不會是在躲他吧？”洛清倚著雕花窗欞，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腰間玉玨，目光落在雲輕嬈微顫的睫毛上。
白衣仙子輕拂瑤琴，七根冰弦發出泠泠清響：“洛姨說笑呢？我堂堂化神境樂修，需要忌憚個整天賴床的憊懶小子？”
她故意加重尾音，琴聲卻亂了兩拍，“不過是嫌麻煩罷了。”
洛清踱步至案前，素手撚起半盞冷茶：“若真嫌麻煩，隨便遣個童子傳話便是。偏要親自用傳音術回絕……”
她突然傾身湊近，捕捉到對方眼底轉瞬即逝的慌亂，“瑤兒，你該不會……”
“絕對沒有。”雲指猛地按住震顫的琴弦，玉盞中的茶水泛起漣漪，“不過是念著墓中那點同袍之誼，才……”她忽地收聲，指尖在琴身上掐出月牙狀紅痕。
“既無私情，為何攔著天絕師侄提親？”洛清輕吹茶湯浮沫，“秦家那丫頭與天絕年貌相當，若結成道侶。”
“見過滄海的人，怎會留戀溪流？”雲輕嬈霍然起身，腰間禁步撞出清脆聲響。
窗外竹影婆娑，恍惚又見那人月下舞劍的模樣，分明是金丹修為，劍氣卻割裂了整片星穹。
洛清若有所思：“你在說青楓？”
“我是在說有些人自詡天才……”雲輕嬈背過身去，青絲掃過案上未乾的墨跡，“卻不知真正的凶獸都披著羊皮。等他們扯掉那層溫潤假麵。”
她聲音漸低，仿佛想起某次秘境中，青楓笑著拭去劍尖血跡的模樣。
夜風穿堂而過，洛清的身影散作流螢：“也罷，明日就讓天絕的師尊...”話音未落，雲輕嬈突然轉身，袖中飛出三道音刃釘入門框。
“逸仙宮若插手此事。”她指尖凝著寒霜，“那柄沉睡的劍，怕是要見血封喉。”
竹葉沙沙作響，洛清的氣息徹底消失在小瑤峰結界外。雲輕嬈垂眸望著掌心冰晶，忽地輕笑出聲。遠處辰明峰頂，隱約傳來熟悉的劍鳴。
“孩子大了，心裡話都不和長輩說了！”
“那就親自查！”
這語氣實在蹊蹺，妃瑤天資雖高，平日裡看著冷若冰霜，實則心思單純得很。
若真有個閃失，如何向師兄交代？雲輕嬈望著窗外紛飛的梨花，指尖不自覺攥緊了繡著銀絲的白絹。
“洛師兄可好些了？能起身了嗎？”青楓清亮的嗓音裹著晨露傳來，驚飛了簷下兩隻畫眉。
洛廷玨在竹簾後咬碎銀牙，掌心掐出道道紅痕，麵上卻浮起和煦笑意，搭著師弟的臂彎踉蹌而出。
隻見青楓被逸仙宮眾女修簇擁著，手裡捧著幾株泛著金光的蘭陽草。
洛廷玨眼角微跳，這靈植在俗世能換半座城池，在他眼裡卻如同野草。
天禦獸宗嫡傳弟子何時缺過這些？
“多虧師弟護著，倒也無大礙。”他溫聲應答，目光掃過青楓腰間懸掛的雲紋玉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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