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仇覺得自己定會遇到些轉變。
超乎尋常的巨變。
她不知是凶是吉,但她總可以感受到那偉大、巨大、浩大得幾乎連她都承受不起的變化,終有一日必然會來!
她怕變化。
她更怕這種變化。
她雖然狠,雖然毒,但眼見物是人非,聽到天荒地老,覺得海枯石爛,感受滄海桑田,她認為不如死了好。
那實在是太令人傷感了。
她不承認自己是容易感傷的人,可是唐仇有些時候,看見太陽下山的絢麗色彩,都會忍不住流下眼淚。
她怕年老。
所以不許彆人喚她作“姐姐”。
她喜歡晚上。
這樣她就可以肯定自己的真麵目沒人瞧破,而且自己也真的夠壞夠毒。
可她終歸忍不住要傷感。
就比如現在。
如果豔兒死在此地,無情內心會永永遠遠記得豔兒,可如果她死了,人們隻會拍手叫好,沒有一人會懷戀。
當年的唐仇不會思考這些,經曆過當年那一敗,隨著年齡漸長,她的多愁善感變得更多,也變得不可忖度。
不知什麼時候會來,也不會受到她的控製,倏忽而來,倏忽而去,讓唐仇知道,她終歸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
】
她不是“狠毒”!
也不是“仇恨”!
她是人!
唐仇如今已然傷感,她的心緒開始紛亂,所以在不知不覺間,唐仇已然中了心毒,心毒終歸反噬了她。
善泳者溺於水!
一個能夠看破人心的人,甚至是擅長解決心理問題的心理醫生,內心往往會有很難解決的心理疾病。
即便是漫威世界,那個可以瞬間滅殺全世界人類的精神力大師,二十歲便能在哈佛獲得心理學博士學位的光頭教授,內心也潛藏著無數的傷痕。
物極必反,命曰環流!
唐仇內心藏著無數的黑暗,藏著無數的狠毒、陰暗、狠辣、汙穢,同時卻也在汙泥之中,孕育著一點光明。
豔兒無心的一句話,引動了唐仇內心的光明,所以她的心亂了,所以她的暗器慢了,所以她陷入了危機。
豔兒當然是不會手下留情的,暗器雨點般灑下,已然用出了絕殺。
飛蝗石戟!
離火飛鴉!
豔兒全身攜帶的所有暗器,全部都激射而出,如牡丹綻放,烈焰衝天,又像天邊的雲霞,彌漫絢麗色彩。
唐仇不由得繼續傷感!
她習慣於黑夜,內心對於黑夜卻非常抗拒,所以每當日夜交接,每當看到絢麗的晚霞,都會變得傷感。
生死對決,兵凶戰危,哪能在此時有半分傷感?可她控製不住,即便知道這樣會死,仍舊沉迷在絢麗之中。
唐仇已經無路可退。
自己把自己陷入到了死地之中。
就連豔兒都覺得詫異,眼前這個唐仇,似乎和江湖傳聞大不相同。
她不是引人下地獄的曼珠沙華,隻是一個多愁善感的小女人。
黃泉之花陷入危機,幾乎沒有人會施以援手,多愁善感的小女人,卻往往會讓人氣血沸騰,拔刀相助。
這次當然也不例外!
屠晚無視無情的暗器,手中飛椎射向豔兒的腦袋,用出圍魏救趙之法。
可他不知,豔兒心存死誌,對此竟然不管不顧,隻一味的催發暗器。
無情見此,心中大驚,此刻飛過去阻攔已來不及,他隻能用屠晚方才用的方式,強招轟出,圍魏救趙。
大孔雀翔!
這是當初設計倚雲座的巧匠,模彷孔雀山莊的孔雀翎設計的暗器,與孔雀翎一字之差,但卻同樣的絢爛。
數百枚暗器激射而出,在半空中綻開烈焰,好似孔雀開屏,精彩絕倫。
麵對無情這傾力一擊,即便是鐵手也不得不退,屠晚武功雖高,但若是被強招轟中,絕無半分活命機會。
按理來說,屠晚該退!
可今日這裡不合理的實在太多。
按理來說,唐仇不該分神。
按理來說,豔兒應該退避。
既然兩人都沒有“按理來說”,那麼為何屠晚要“按理來說”呢?
屠晚沒有退避,甚至連他名震天下的護體心法“煮牛神功”都沒有催發,他的一切心力全部都在飛椎之上。
他不能看著唐仇身死!
他要傾儘一切救援唐仇。
即便兩人今日一定要死,他也一定要死在唐仇之前。
這是壓抑在心底的情感,是他從未表露過的情感,如今已到生死關頭,屠晚又怎麼會繼續壓抑呢?
所以他表現出來!
所以他毫無保留的爆發!
“轟!”
絢麗至極的色彩轟然爆發,緊跟著是好似機槍的劈啪聲,整個神侯府都被五彩斑斕的色彩包圍,看起來就像是天宮降臨,映照得好似神仙。
可惜,絢爛如神,人卻並非如此。
豔兒頭上銅麵具被飛椎擊碎,額頭留下一道傷疤,嘴角溢出鮮血。
唐仇心口被暗器洞穿,五臟六腑儘數受創,隻餘下回光返照的體力。
屠晚挨了無情一擊大孔雀翔,臟腑已然震的碎裂,再無絲毫的聲息。
無情麵色慘白,雙手不住顫抖。
豔兒顫抖著說道:“我義父當年留下兩塊麵具,如今均已碎裂,看來我注定是豔兒,做不得銅麵客。”
唐仇道:“我沒有輸,至少在我生命最後一刻,還有人記掛著我。”
豔兒道:“這是你的幸運。”
唐仇道:“可惜我以前從未看到過這份運數,這是我的懲罰麼?我怎麼又多愁善感了?唐仇是妖魔之女,妖魔怎麼能夠多愁善感呢……可憑什麼妖魔就不能多愁善感,我偏要如此……”
話未說完,生命消散。
沒有怨憤,沒有仇恨,她內心的黑暗已然消解,至少在生命最後一刻,她是昔年的小雪仙,而不是唐仇。
……
趙好和追命,燕趙和鐵手。
這兩對昔年的老對手,如今再次殺在一起,殺得遠比當初更加酷烈。
趙好小氣,燕趙狂妄。
小氣好理解,江湖中小心眼的人多的是,但狂妄之人如何活到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