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郡的晨霧還未散儘,四輛青篷馬車已碾著露水出了城門。
諸葛亮抱著竹簡蜷在車角,看著窗外倒退的槐樹影,忍不住第三次開口:"展先生,青州屯田新政的卷宗當真不用提前溫習?"
"急什麼,到了北海自然有人教你。"
展昭倚在對麵軟墊上,指尖繞著蔡昭姬的琴穗打轉。
玄色鶴氅大剌剌敞著,露出內襯星紋綬帶,活像剛劫了繡坊的浪蕩子,"倒是你,昨夜偷看《火器圖鑒》到三更,眼底烏青都能研墨了。"
車簾忽被海風吹卷,蔡邕的嗬斥混著驢蹄聲傳來:"豎子!說好辰時出發,你帶的什麼路?這都繞第三趟集市了!"
老先生的扇子正卡在縫裡,自打展昭臨時起意繞道買蜜餞,領頭的青驄馬就帶著車隊在琅琊城兜起了圈子。
"老師息怒,東萊港的鰣魚要午時才到岸呢。"
展昭笑著拋去包桂花糕,順手把蔡昭姬膝頭的焦尾琴擺正,"再說昭姬想聽《漁舟唱晚》,不得尋個臨水的去處?"
琴弦應聲輕顫。
蔡昭姬素手按弦,耳墜下的玉蟬卻晃得厲害:"明明是某人說要給孔明看"青州百態",倒拿我作筏子。"
她忽然促狹地撥出個滑音,驚得道旁柳絮紛飛如雪,"上回在泰山,也不知是誰被阿父追著打......"
展昭手忙腳亂去捂琴弦,袖中星火符紙簌簌而落。
諸葛亮眼睜睜看著其中一張飄到蔡邕車上,活生生的一份懼內樣子。
日頭攀上中天時,車隊終於拐上官道。
諸葛亮揉著酸痛的脖頸抬頭,驚覺窗外景致已從麥浪化作鹽田。
雪白的鹽垛連綿至天際,赤膊的鹽工喊著號子推獨輪車,木輪碾過處竟有細碎星輝閃爍,那是摻了磁石的防滑鹽道。
"這是子仲先生改良的曬鹽法。"
蔡邕不知何時湊到窗邊,枯指點向遠處水車,
"海水經十二道濾池,出鹽率比煮鹽法高三倍。上月江東來偷師的細作,抱著鹽田哭暈過去三個。"
諸葛亮瞳孔微震。
他識海裡某個"自己"突然活躍起來,前世為籌軍餉熬白頭的記憶翻湧而上:"如此秘術,不怕諸侯......"
"青州匠作坊印了十萬冊《曬鹽詳解》,糜家商隊走到哪發到哪。"
展昭突然掀簾探頭,發梢還沾著蔡昭姬車上的檀香,"主公說了,天下苦鹽鐵專賣久矣,不如掀了桌子重擺席。"
鹹澀的海風灌入車廂,諸葛亮恍惚看見鹽田儘頭的海平線上,有巨艦輪廓刺破晨霧。
那是太史慈的玄蛇樓船,青銅翼板在日光下舒展如鵬。
暮色浸透官道時,展昭突然勒馬停在一處荒坡。
蔡邕的罵聲還未出口,就見這廝變戲法似的從鞍袋摸出烤架:"昭姬說想吃炙鹿肉,我獵了頭懷崽的母鹿......"
"啪!"
蔡昭姬的琴弓精準敲在他腕上:"懷崽的你也敢動?"
"是公鹿,昭姬莫怪!"展昭抱頭躥到諸葛亮身後,"孔明快布個陣,你阿姊要清理門戶了!"
篝火劈啪炸響時,諸葛亮正對著烤魚發呆。
蔡邕把魚腹最嫩的部位夾到他碗裡:"亮兒嘗嘗,這是沭河特有的金鱗鯽。"
老人忽然壓低聲音,"比某些人的烤焦蹄筋強多了。"
二十步外,展昭舉著串黢黑的鹿肉上躥下跳:"昭姬你信我,這是泰山新研製的墨魚醬......"
"墨你個頭!"
蔡昭姬的裙裾掠過火堆,驚起流螢萬千,
"昨日你說改良了火浣布,結果害阿父的《樂經》注疏沾了火星......"
諸葛亮望著碗裡突然泛起的金光,發現魚湯上撒上了精致的細鹽。
蔡邕得意地捋須:"嘗嘗,老夫的手藝輕易不露相。"
"先生,這樣厚愛,亮愧不敢當。"
"你彆怪我這傻徒弟,老夫知道他是覺得耽誤了昭兒多年,心懷愧疚罷了。"
蔡邕忽然摸出卷竹簡,"來,說說你對"官渡和談"的看法。"
海風忽然變得粘稠。
諸葛亮額間龍紋微亮,篝火在他眸中折射出千軍萬馬:"袁曹劉三家看似齊心抗胡,實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