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昌丞相府的青銅更漏滴到寅時三刻,燭火將曹操的影子投在九州輿圖上,鄴城方位新插的玄鳥旗刺得他眼角生疼。
窗外朔風呼嘯,裹挾著細雪拍打窗欞,案頭的密報被吹得嘩啦作響,朱砂字跡如凝固的血珠般觸目驚心:"袁本初卸甲北盟,十萬流民隨遷。"
曹操枯指摩挲著竹簡邊緣的硫磺焦痕,那是斥候用火漆封緘時留下的印記。
恍惚間,他仿佛嗅到鄴城郊野翻湧的新土氣息,劉備竟用幾卷《墾荒令》,便將袁紹四世三公的榮耀碾作田間糞土。
竹簡暗紋在燭光下扭曲如蛇,蜿蜒至輿圖上的徐州地界,那裡還殘留著去年屠城的血痂。
"好個劉玄德。"曹操冷笑一聲,狼毫筆尖懸在"北盟"二字上方,墨汁順著筆鋒凝成冰錐,
"織席販履之徒,倒學會用仁義作矛了。"
"丞相,該用參湯了。"
楊修捧著漆盤趨步近前,月白錦袍下擺沾著夜巡時的霜屑。青瓷碗底暗刻的"曹"字隨湯藥晃動,映出曹操眼中跳動的陰鷙火光。
他瞥見輿圖上未乾的墨跡,主公方才將"北盟"二字圈成囚籠,卻在鄴城方位重重戳出個窟窿,狼毫折斷的裂痕如一道猙獰傷疤。
"德祖以為,這北盟是蜜糖還是砒霜?"曹操突然抬手掀翻漆盤,參湯潑在楊修腰間玉玨上,褐痕如毒藤纏繞青玉蟠螭。
楊修從容拂去衣襟殘葉,指腹撫過案頭未署名的檄文。
那檄文用雁門郡特產的黃麻紙寫成,邊緣還沾著北疆特有的苦艾草屑:"鄴城流民分田,泰山匠坊獻圖,此乃蜜糖裹著的砒霜。北盟看似止戈,實則將袁氏百年根基化作劉使君開疆的鋤頭。"他指尖蘸著參湯,在案麵勾出麥穗纏繞玄鳥的圖樣,"然砒霜入藥亦可救命,若丞相願效仿袁公,割肉飼鷹,並無不可。"
"放肆!"倚天劍鏗然出鞘,劍鋒挑飛楊修束發玉冠。
曹操眼中映著跳動的燭火,恍如當年的癲狂:"你當孤是袁本初那守戶犬?"
劍尖抵住楊修喉頭,一滴血珠順著鎏金劍紋滾落,在《北盟約書》上洇出赤色牡丹。
楊修披發大笑,拾起碎玉在掌心拚出"休"字:"丞相三日前命人秘製三百車藤甲,甲片浸的不是桐油而是防凍脂膏。"
他故意壓低嗓音,如毒蛇吐信,"北疆酷寒,此物若"不慎"流入袁紹殘部手中......"話音未落,劍鋒已刺破表皮。
暖閣忽起穿堂風,將未封匣的軍令吹落案頭。楊修垂眸瞥見"著夏侯惇部移防陳留"的字樣,突然撫掌:"妙哉!陳留毗鄰敖倉,若在此處囤積冬衣糧草,待到黃河冰封。"
"啪!"
曹操反手一記耳光打斷話語,楊修唇角滲出的血珠滴在軍令上,將"陳留"染得猩紅。
閣外親衛的甲胄聲驟然逼近,又在曹操抬手示意下退去,鐵靴踏地聲如悶雷碾過青磚。
"德祖可知,當年孤為何說出寧教我負天下人?"
曹操突然收劍入鞘,枯指劃過楊修脖頸血痕,在鎖骨處留下暗紅指印,"是殺死自己那沒用的良心。"
他轉身望向輿圖,鄴城的玄鳥旗在風中獵獵作響,恍惚化作劉備腕間金紋,正一寸寸蠶食中原版圖。
楊修踉蹌扶住鎏金香爐,爐蓋螭紋映出他眼底精光:"修願做丞相的麻沸散,止這亂世剜骨之痛。"
他猛然從袖中掏出早已備好的《墾荒令》,羊皮卷軸展開時簌簌落下一把麥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