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台之上,盧斯·斯諾宛如一尊塑像,除了切肉的手和咀嚼的嘴,根本沒有多餘的動作。當然,眼睛除外。他那雙漆黑的眼睛,正在台下狂歡嘈雜的人們身上一一流轉。
禦前會議的所有職位都已經確定。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盧斯並沒有將禦前會議洗牌。大學士毫無疑問是那個半邊臉都腫脹的亨俊,情報大臣依然是瑪麗娜。就連莫爾蒙家族的馬克,維揚的弟弟,依然擔任著法律大臣的職位。不過,最為關鍵的首相一職,卻是落在了羅斯王後的侄子,伊夫·阿瑞德的手上。
這要不是瞎眼聾耳之人,整個王城裡誰人不知伊夫不過是個整天無所事事、遊手好閒之徒。想當初維揚之所以會將他封為財務大臣,一方麵是看在王後的麵子上,另一方麵則是因為阿瑞德家族確實非常富有。所以,即使伊夫並沒有什麼真才實學,但憑借著家族的財富和地位,還是能輕鬆地獲得這個職位。然而,這也正是伊夫被禦前的眾位大臣輕視的原因之一。他隻是一個靠家族背景吃飯的寄生蟲罷了。
盧斯隻把自己家族的兩個人安排在了軍事大臣和財務大臣的位置上。這已經是自古以來龍之國權力交接中最低調的一次。
如果忽略他把維揚下大獄的舉動的話。
現在,台下的眾人都在恭維和祝賀伊夫成為了龍之國權力第二大的人。伊夫也是來者不拒,一杯又一杯的美酒下肚,這會兒已經站都站不穩了。
盧斯沒有太在意自己欽定的這個首相。他更多的把目光聚焦到了自己右側的那個桌子。與歡欣鼓舞的大廳不同,那裡仿佛是個被遺忘的角落。燈光雖然還算明亮,但是每個人的臉比屋外凍了一夜的石頭還冷。
他們是維揚的三個孩子,還有前任王後羅斯。除了蘭迪還不諳世事,其餘人都像被抽去了靈魂的軀殼,機械地把食物送到自己的肚子中,即便是做做形式的意思都沒有。阿瑞斯·羅斯似乎也根本不在意自己那個欣喜若狂的新任首相侄子。
斯諾家族和莫爾蒙家族之間其實並沒有太多的瓜葛——不管王位上的是哪個大家族,都不會正眼看斯諾家族一眼。盧斯對這些傳統的貴族也是一視同仁,無外乎都是些背地裡詛咒,當著他的麵卻要俯首稱臣的可憐蟲罷了。
他端起一杯酒,走下高台,來到了維揚的家眷旁。
他們幾個都略帶驚慌地端起酒杯站起身來,大廳也刹那間安靜了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這裡。
“再次成為手握王國大權的大家族,是否能讓在維揚任上一直明珠蒙塵的阿瑞德家族滿意呢?”盧斯手上的黃金酒杯輕輕碰了一下羅斯手上的玻璃杯。
羅斯立刻調整好了姿勢,行了大禮,然後謙卑地說道:“承蒙國王陛下不棄,我那經驗尚淺的侄子才能成為您的首相大臣。希望陛下以後多多提點伊夫。”
盧斯笑了一下,然後轉身對著大廳的眾人說道:“斯諾家族首次登上王位,我對於治國理政頗不嫻熟,還得仰賴諸位大臣。”
“盧斯·斯諾國王萬歲。”眾人齊呼。
不管是真心還是假意,這氣氛都讓盧斯頗為滿意。他仰頭喝下了酒。
就當羅斯他們以為這寒暄到此為止之時,盧斯卻徑直走到了蕾妮的身邊,他伸出粗糙的手指,拂過蕾妮細膩的臉龐。蕾妮渾身顫抖,什麼話都不敢說。
“蕾妮公主的月事來了嗎?”盧斯竟然在大庭廣眾之下問起這事,即便是再品行低劣的紈絝子弟都對此感到震驚。
蕾妮滿眼驚恐地看著這個麵容恐怖的人。
艾登盯著盧斯,手上卻悄悄地抓起了一把銀叉。
“國王陛下,您……”羅斯擔憂地向前走了一步,想護住女兒,可盧斯看也不看地伸出手,示意她不可再往前。
“啟稟陛下,公主含苞未放。”蕾妮身邊的侍女艾梅連忙替蕾妮答道。
“那當真可惜了。”盧斯慢慢地走到了艾登身邊,“等艾登和克莉絲大婚後,就該籌備我與蕾妮公主的婚事。一頓美味佳肴是值得等待的,待到公主月事來了,那必然是最漂亮的紅色婚禮。你說是吧,艾登王子?”
艾登鐵青著臉,並未作答。
盧斯也不惱,又微笑著走向蕾妮,輕輕拉起她的手,語氣卻冰冷至極:“蕾妮,我的小公主,我期待著我們的婚禮,那將是一場盛大的慶典,我將用最華麗的服飾和珠寶來裝扮你,讓你成為世界上最美的新娘。”
蕾妮臉色蒼白,眼神中透露出一絲恐懼,卻仍然用儘自己的力氣維持著臉上的笑容,禮貌地回答道:“謝謝陛下。”
她身旁的哥哥艾登滿眼憤怒地咽了一口唾沫,拿著叉子的手顫抖著。
突然,一隻大手握住了他的那隻手。
“艾登王子,你的父王和母後應該教導過你,在國王身邊的時候,手上不能有任何東西。”盧斯彎腰在艾登的耳邊說道。
盧斯把艾登的手提到了餐桌上,再用力一握,艾登吃痛地鬆開了手掌,銀叉落在餐盤上,發出了清脆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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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不安地看著這邊。
盧斯卻沒再說什麼,而是拿起自己的酒杯,回到了高堂。
音樂再起,隨著遊吟詩人的歌唱和弄臣令人捧腹的表演,王城再次被喧鬨掩蓋。
……
在王城之中,有兩個人沒有參加這次的禦賜晚宴。
他們是式祈和奇遁,此時正坐在露台上,麵前放著兩杯冒著熱氣的熱茶。兩人默默無語,靜靜地欣賞著繁華卻又寒冷的王宮夜景。這裡是盧斯國王特意為他們安排的住所。
按照慣例,龍之國的大祭師都必須居住在王城的教堂內,但奇遁卻是第一個被允許住在王宮內的大祭師。這份特殊待遇無疑顯示出了他在盧斯國王心目中的重要地位,也讓他備受尊崇。
沉默了十幾分鐘後,式祈終於忍不住開口打破了寂靜:“先生……”他欲言又止,似乎不知道該如何表達自己內心的疑惑。
奇遁微微一笑,仿佛早已洞悉了他的心思,輕聲說道:“式祈,你想問我,成為大祭師是否就是我之前所說的禦龍之術,對吧?”
式祈點點頭。
奇遁慢悠悠地端起茶杯,輕抿了一口,熱氣從杯中升起,彌漫到周圍的空氣中,化作一片朦朧的白汽。
“駕馭一條龍不難,憑的是力。但我要的不是一條龍,我要的是這龍石大洲上所有的龍。式祈,你說,馭獨龍用力,馭群龍用什麼?”
“用權。”式祈明白了,“成為大祭師,就是獲得統禦龍族的權力,是嗎?”
“不對,式祈。”奇遁哈哈一笑,“你想得太簡單了,太簡單了。一個祭師,能做何事?國王一句話便能把你我逐出境去。我們是操偶師,這芸芸眾生都隻是我們的提線木偶。接下來,我要做的事情,才是真正的禦龍之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