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城?”
支書眉頭都皺成了川字,叼著煙的手指篤篤篤瞧著桌麵,在嗆人的煙霧裡,上下打量著麵前的小姑娘。
大冬天,哪怕裹棉襖,那小身板兒也跟柳條抽芽一樣,瘦瘦小小,一陣風就能吹走了似的。
一聲歎息後。
“小沈啊,青山是我大侄子,他就是跟曉芸考上同一所大學,這才走得近了。”
“你自己不爭氣落榜了,隻會打醋壇子有什麼用?趕緊給他生個胖小子,等以後青山有出息了,他就算不看大人,也得看孩子的麵兒不是?”
“再說,村裡幾百號知青,都想回城,憑啥要把名額給你?”
沈月棠耷拉著眼皮,在心裡冷笑。
考上同一所大學,就能不管白天黑夜,跟小兩口一樣摟摟抱抱?
“支書,那天在小廟,你和王大嫂倆人……我都看見了。”
輕飄飄一句話,嚇得支書魂兒都快飛了!剛吸進嘴裡的一口煙,齊齊從嘴巴鼻子裡一齊冒出來。
“咳咳咳——”
沈月棠生怕他被嗆死,把桌子上布滿茶漬的搪瓷缸端過去。
“你,你到底想乾啥?”
“我隻想回城。”
沈月棠抽出剛放在桌子上那一疊資料裡的其中一張,放在桌麵上,學著剛才支書的樣子,敲了敲桌子,“我也替支書你想過了,我不占用回城名額,你給我辦病退就行。”
支書揉開被眼淚糊住的老眼,看了眼潦草的病曆單,沉著臉。
“小沈,你可要想好,就你那家庭成分,以為回去就能過什麼好日子?等我家青山發達了,有你後悔的時候!”
……
沈月棠心滿意足地從村大隊出來。
三年前,她被下放到蓮花盆村插隊,下河摸魚時不小心掉進河裡。
本以為自己要死了,可沒想到一睜眼,看見徐青山端著一碗紅薯粥,喂她吃飯。
徐青山說看了她身子,要對她負責任,娶她。
本想,徐青山家裡雖然窮,徐母一個寡婦也不好說話,家裡還有個來曆不明的奶娃娃。
可徐青山長了一副好皮囊,說話斯文,又會讀書,就半推半就地同意了。
直到徐青山和同為知青的周曉芸同時收到大學的錄取通知書,徐青山就變了……
“誒?你褲子不是新做的嗎?怎麼開線了?快脫下來,我給你縫兩針!”
“周曉芸,你是不是女的?我脫褲子,你能不能彆盯著我看?”
“得了吧,就你這點兒東西,當我樂意看呢?”
回到徐家,剛推開院門,就看到互相拉扯的兩個人。
從高考政策下來後,周曉芸就借口一起複習,就經常往這個院子裡跑。
這一幕,也算是老電影了。
她不哭不鬨,更多的,還是鬆了口氣的感覺。
還好,是徐青山先變了心。
她不用背負拋棄救命恩人,嫌貧愛富的道德枷鎖,可以問心無愧地離開這個貧窮,又落後閉塞的村子。
徐母坐在院子裡撿豆子,笑嗬嗬把她推到磨盤前頭。
“小月,你可回來了,快把這五十斤豆子給磨了,青山上大學的生活費,就全指望這點兒豆腐了!”
徐家做豆腐,這幾年的豆子,都是她沈月棠磨的。
不僅磨豆子,還要乾砍柴,掙工分。
一乾,就是三年。
哪怕考試那幾天,晚上回來也要乾。
“我渾身疼,磨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