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離手中的青銅刻刀，在竹簡上刻出第七道劃痕，那尖銳聲響，劃破營帳內凝重空氣。趙括猛地伸手，重重扣住墨離手腕，燭火搖曳，兩人影子投射在牛皮帳壁，扭曲似相互纏鬥的惡蛇。“武靈王那時的竹簡，用的是太行山南麓青竹，竹節間距比普通竹簡短三分。”趙括拿起案幾上半截竹片，拇指摩挲竹節細密紋路，仿若觸摸一段沉睡的隱秘往事，“你速去軍需處，尋來十年以上老竹，再用艾草熏烤，熏出那股陳腐舊氣。”他神色凝重，目光中透著不容置疑的堅毅。
三日後，一封蓋著“大良造”印鑒的秦軍調令，趁夜悄然落入王齕帳中。調令竹簡邊緣磨損自然，像是被反複翻閱無數次；墨跡受潮暈開，泛黃的水漬更添幾分歲月滄桑。可唯有對趙國竹簡工藝了如指掌之人，才能瞧出竹節間那刻意縮短的細微破綻。王齕接過竹簡，捏著竹簡的指尖微微發顫，羊皮燈昏黃光線，將“增兵武安西穀口”幾個朱砂大字映得通紅，恰似戰場上將流的鮮血，預示著一場慘烈廝殺即將開場。
“傳令下去，明日寅時，全軍向武安西穀口進發！”王齕將調令狠狠拍在案幾上，案幾上青銅酒爵受震，酒液濺出，在攤開的羊皮地圖上暈開一片深色痕跡，宛如戰場上混亂難測的局勢。王齕沉浸在即將出征的亢奮裡，絲毫沒留意，自己親兵退出營帳時，靴底沾著的紅泥，與趙軍營地附近土質一模一樣。
趙括身姿筆挺，穩穩站在鷹嘴崖陡峭山壁之上，手中青銅矩尺，仿若指向命運的利刃，精準指向下方山穀。山穀兩側灌木已被儘數砍倒，露出光禿禿青石，在陽光照射下，泛著冷硬森然光澤。“看到那些凸起岩石了嗎？”趙括用矩尺輕敲身旁山石，清脆聲響在山穀間回蕩，“每塊巨石後都藏著三組弩手，等秦軍一進穀口，立刻用拒馬封死退路。”他聲音沉穩有力，仿佛正編織一張密不透風的大網，誓要將秦軍一網打儘。
副將站在一旁，望著那空蕩蕩的“軍營”，滿心疑惑。用茅草搭的帳篷在風中搖搖欲墜，好似一陣強風便能將其掀翻；旗杆上褪色的趙軍軍旗獵獵作響，顯得格外孤寂。“武安君，就這麼個空營，真能騙過秦軍？”副將聲音裡滿是懷疑與擔憂，實在難以想象，這般簡陋布置，怎能瞞過秦軍精明的斥候。
“想讓他們深信不疑，就得故意露出破綻。”趙括彎腰撿起一塊陶片，陶片邊緣還沾著未乾飯漬，散發著淡淡食物氣味。“去告訴夥夫，故意留半鍋夾生飯，再把破損箭矢散在營寨四周。秦軍斥候越覺得這是匆忙撤退的營地，王齕就越會相信此處藏有重兵。”趙括眼中閃過一絲狡黠，仿佛正與敵軍展開一場無聲的心理較量。
夜幕如一塊巨大黑色幕布，悄然落下。秦軍前鋒的火把，像一條蜿蜒爬行的赤蛇，順著狹窄山道緩緩移動。趙括站在了望塔上，目光如炬，緊盯著秦軍斥候小心翼翼靠近空營。當斥候發現那半鍋夾生飯時，趙括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冷笑，恰似獵人看著獵物踏入陷阱。片刻後，斥候點燃信號火，遠處秦軍大隊見狀，立刻加速前進，如洶湧潮水般朝著陷阱衝來。
“傳令下去，按第三套方案行事。”趙括神色冷峻，將令旗遞給墨離。旗麵上“趙”字的朱砂顏料還未乾透，散發著淡淡顏料氣味。墨家匠師墨離接過令旗時，不經意間瞧見主將甲胄內襯軟皮上，用墨線繡著的山形紋與虎符圖案完全一致——那可是趙武靈王時期高級將領才有的獨特暗記，象征著無上榮耀與責任。
秦軍踏入穀口瞬間，山穀兩側猛然響起刺耳牛角號聲，那聲音劃破夜空，仿若惡魔的咆哮。趙括站在高處，看著王齕的帥旗在混亂中劇烈晃動，他舉起的青銅令旗卻遲遲未落下。他在等，如同一隻蟄伏的獵豹，耐心等待最佳出擊時機，等秦軍全部進入那精心布置的埋伏圈。
“武安君，秦軍後軍開始撤退！”斥候聲音帶著焦急，好似熱鍋上的螞蟻。趙括眯起眼睛，仔細觀察秦軍陣腳大亂的前鋒與有序後撤的後軍，心中猛地一緊，這才意識到，王齕並非像自己以為的那般好騙。“快令胡騎營從東側山道迂回，務必攔住秦軍退路！”趙括聲音冷靜得可怕，仿佛早就料到會有這般變故，迅速調整策略，試圖挽回局麵。
山穀中，強弩營的箭矢如黑色暴雨般傾瀉而下，帶著淩厲氣勢射向秦軍。趙括看著秦軍士兵被弩箭射倒，卻發現他們倒下的姿勢有些怪異——那些“屍體”在落地前，竟刻意避開了要害部位。“停止射擊！”趙括突然大喊，聲音在山穀間回蕩，震得人心惶惶。可一切都為時已晚，秦軍盾牌陣迅速合攏，像一隻巨大烏龜，築起一道密不透風的防線。
王齕的聲音從盾牌陣後傳來，帶著一絲嘲諷與得意：“趙括小兒，你以為憑這點小伎倆，就能騙過本將？”話音剛落，秦軍陣中突然推出數十架大型弩車，弩車木質框架上，還殘留著趙軍軍旗碎片——顯然是他們在空營中繳獲的。這些弩車仿若猙獰巨獸，張牙舞爪，似要將趙軍一口吞掉。
趙括握緊腰間佩劍，山形紋甲胄在月光下泛著冷光，恰似他此刻冷峻的心境。他心裡明白，這場精心謀劃的伏擊戰，已然演變成一場硬碰硬的殘酷死鬥。更糟的是，他發現秦軍陣型裡，混著不少身著趙軍服飾的士兵——這些人，極有可能是範雎安插在趙軍中的細作，如同隱藏在暗處的毒刺，隨時可能給趙軍致命一擊。
“傳令下去，各伍自成方陣，相互支援！”趙括聲音在夜色中格外清晰，仿若一道劃破黑暗的閃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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