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服邑的冬夜,恰似被一層堅冰嚴實地包裹,四下裡一片死寂。寒風如惡獸般在街巷間橫衝直撞,即便是中軍大帳內,即便支起了三層厚實的牛皮帳幔,寒意依舊如針般絲絲縷縷地鑽了進來。案頭的青銅燈盞中,七根燈芯在燈油裡浮浮沉沉,那搖曳的火苗本就孱弱,被穿堂風肆意撥弄,如風中殘燭般忽明忽暗,將竹簡上朱砂寫就的批注映照得影影綽綽,仿佛批注中的文字也在這光影交錯間,訴說著不為人知的隱情。
趙括坐在案幾前,雙手緩緩摩挲著藺相如遺留下來的漆匣。這漆匣飽經歲月侵蝕,青銅鎖扣上布滿斑駁綠鏽,隨著他的動作,綠鏽簌簌掉落掌心,刹那間,他的眼神有些恍惚,藺相如臨終時那枯瘦如柴的雙手,指縫間滲出的血沫,與掌心的綠鏽在他腦海中莫名地重疊起來,一種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瞬間湧上心頭。
他深吸一口氣,緩緩打開漆匣,取出第一卷竹簡,展開至《墾令》篇。在篇目的空白處,藺相如用墨線細致地勾勒著半幅馬服邑地形圖,線條雖簡潔,卻精準地描繪出馬服邑的大致輪廓。在一處糧倉旁,一個極小的“慎”字映入趙括眼簾。他下意識地將手中的狼髀石壓在竹簡一角,思緒不由自主地飄回到半月前。彼時,綢緞莊地窖發現的密報上,邯鄲密探標注的“要害”之處,此刻在他腦海中與這“慎”字的位置逐漸重合,竟絲毫不差。恰在此時,燭火“啪”地爆起一朵燈花,清脆的聲響驚得趙括回過神來。他趕忙將竹簡湊近眼前,在昏黃的燈光下,看到批注末尾用極小的字體寫著:“秦法重耕戰,然趙地多商賈,強行推行恐生變。”他反複咀嚼著這句話,眉頭緊蹙,心中暗自思量,趙國國情與秦國大相徑庭,若盲目照搬秦法,強行推動耕戰,恐怕真會引發諸多變故。
二更時分,更夫有節奏的梆子聲在寂靜的夜裡格外清晰。趙括輕輕翻動竹簡,翻到《境內》篇。關於軍功授田的條款旁,朱筆批注密密麻麻,幾乎將原文完全覆蓋。批注寫道:“商鞅之法,斬首一級賜田百畝。然戰場之上,首級易奪,人心難測。武安君當思,如何止殺而顯功?”趙括看著這些文字,不禁想起自己在封地推行的軍功田宅製。雖說依軍功授田,本意是激勵士卒奮勇殺敵,可實際情況卻是,戰場上不少士卒為爭奪首級,不惜自相殘殺。他的指尖輕輕撫過批注中的“止殺”二字,心中滿是無奈與思索。就在這時,羊皮地圖上代表飛騎營的紅點,突然在他腦海中鮮活起來,他不禁暗自思忖,難道就沒有更好的辦法,既能鼓舞士氣,又能避免這種血腥的內鬥?
後半夜,寒風愈發凜冽,如同一頭凶猛的惡獸,順著帳角的縫隙瘋狂灌進大帳。趙括下意識地裹緊身上的狐裘,狐裘的絨毛摩挲著臉頰,卻難以驅散他心中的寒意。他翻開《壹刑》篇,“法治過剛易折”六個大字在清冷的月光下泛著冷意,旁邊密密麻麻的批注仿佛在低聲訴說著商鞅的宿命:“孝公時,秦人畏法如虎;惠王繼位,商鞅車裂於市。法非不善,時移世易耳。”看著這些文字,趙括的思緒飄向校場。他想起校場演練時,胡人少年騎著駿馬,手持胡弓仰身射箭的矯健身姿,他們采用的戰術,打破了傳統漢家軍規的束縛,卻在戰場上展現出驚人的戰鬥力。這不正與藺相如的這批注暗暗契合?或許,在法治的道路上,也需根據實際情況,做出靈活調整,不可一味剛猛強硬。
天快破曉之時,晨曦的微光艱難地透過帳幔的縫隙擠了進來。趙括在《去強》篇中,發現夾著的半片絲綢。絲綢已然褪色,上麵的字跡卻依舊清晰可辨:“強國之道有三:以力服人,以術馭人,以德聚人。秦用法家之術強兵,然失民心。武安君當尋第三條路。”趙括將這片絲綢貼在胸口,心中感慨萬千。他想起初入馬服邑時,百姓眼中流露出的敬畏,那是對他身份與權力的懼怕。而如今,經過一段時間的治理與發展,飛騎營將士們訓練時的目光中,他看到的是堅毅與忠誠,那是源自內心的認同。就在這時,案頭的斷雲劍仿佛感受到他內心的波瀾,突然發出一陣低沉的嗡鳴,劍身微微顫動,映出他鬢角新添的白發,那是歲月與責任留下的痕跡。
卯時三刻,天色漸亮,老仆端著陶碗匆匆走進大帳。陶碗中盛著摻了朱砂的醒神湯,熱氣騰騰,在這寒冷的冬日清晨,帶來一絲暖意。趙括伸手接過陶碗,目光不經意間落在《說民》篇的批注上:“民弱國強,國強民弱?此說大謬!民富則國強,民智則國興。”他端著碗,微微愣神,手中的湯勺輕輕撞在碗沿,發出清脆的聲響。這聲響如同一聲警鐘,瞬間喚醒他的回憶。他想起前日巡視工坊時的情景,鐵匠們為打造更適合飛騎營使用的馬蹬,自發聚在一起,反複鑽研,最終研製出雙層鉚接工藝。若依秦法,這些工匠不過是地位低下的“工隸臣”,在嚴苛製度下,又怎會有這般積極主動的創造力?這恰恰證明,唯有讓百姓富足、聰慧,國家方能真正繁榮昌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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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時分,太陽高懸,強烈的日光終於衝破帳幔的阻擋,照進大帳。趙括在《靳令》篇中,發現一段被墨跡覆蓋的批注。他心中好奇,找來工具,小心翼翼地刮開表層的朱砂,底下露出淡青色的字跡:“重刑厚賞,治標不治本。若能讓百姓知法、信法、護法,方為長治久安之道。”看到這句話,他的內心受到極大觸動。他猛地推開案幾,一時間,竹簡嘩啦啦散落一地。他想起前日暗查市集時的場景,流民們即便饑腸轆轆,卻寧可挨餓,也不搶奪賑災糧。這並非畏懼刑罰,而是他們從心底認同了“軍功田宅製”帶來的希望,相信憑借自身努力,能夠過上更好的生活。這,才是真正的法治力量。
酉時,校場上傳來飛騎營整齊劃一的操練聲,雄渾有力,充滿生機與活力。趙括握著狼髀石,緩緩走向信碑。此時,夕陽的餘暉灑在碑麵上,“飛騎營”三個字被染成血色,格外醒目。他翻開批注本的最後一頁,藺相如用蒼勁有力的筆觸寫道:“法無定法,治無常治。唯變所適,方為大道。”遠處,悠揚的胡笳聲與更夫的梆子聲交織在一起,在空氣中回蕩。趙括靜靜地站在那裡,聽著這聲音,心中豁然開朗,突然明白,所謂變革,絕非簡單照搬現成法規製度,而是要在傳承前人智慧的基礎上,結合當下實際,探尋破局之道,才能真正推動國家的發展與進步。
當夜,大帳內燭火搖曳,光影在牆壁上晃動。趙括在“胡漢雙籍製”的告示旁,用朱砂鄭重地寫下新的條款。每一筆落下,都帶著他深思熟慮後的堅定。寫完後,他將斷雲劍輕輕懸於床頭,劍身映出案頭翻開的《商君書》批注本。那些密密麻麻的朱批墨注,此刻在他眼中,不再是冰冷的文字,而是藺相如跨越生死傳遞給他的諄諄告誡。這些批注,如同黑暗中的明燈,指引著他在這亂世之中,繼續前行,探尋一條適合趙國發展的道路。而此時的邯鄲王宮,趙王麵色陰沉地站在地圖前,地圖上,馬服邑的範圍似乎在不斷擴大,那片區域仿若一顆逐漸壯大的異己力量,讓他心生忌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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