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侖山巔,易教竹樓外的風鈴輕響,王嘉馨正以金簪挑動丹爐裡的靈火,忽聞石階下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抬眼望去,卻見巴爾郎跌跌撞撞撲至簷下,衣襟上沾滿黃沙,雙眼紅腫如血,撲通跪倒在青石板上。
“仙子救我……”他的聲音沙啞破碎,如同被風沙磨礪過的胡楊木,“求你帶我去見阿黃,哪怕隻見一麵……”王嘉馨手中的玉匙“當啷”落地,想起月前在昆侖雲海邊,那黃衣仙女被哪吒的風火輪卷上九霄時,衣袂間飄落的金盞花,至今仍夾在她的《黃庭經》裡。
蔡佳軒負手從竹林中走出,竹杖輕點地麵,青石板上頓時浮現出北鬥星圖。他凝視著巴爾郎額角新添的皺紋,那是相思刻下的年輪,淡聲道:“月宮乃太陰星君所轄,擅入者魂飛魄散。你可知道,即便見了,又能如何?”
巴爾郎猛然抬頭,眼中閃過決絕:“某雖為凡人,卻曾與仙子指天為誓。如今她被囚廣寒,每日受那蝕骨冰鏈之苦,某若不去,今生難安!”言罷,從懷中掏出半塊碎玉,正是黃衣仙女下凡時所攜的定情信物,“求二位帶我上去,縱死無悔。”
王嘉馨輕歎一聲,揮手收了丹爐,對蔡佳軒道:“若論因果,仙子私嫁凡人固違天條,然情之一字,天地難禁。你我曾曆輪回,當知凡緣可貴。”蔡佳軒聞言,竹杖劃出一道青光,星圖驟然亮起,化作一架橫跨雲海的虹橋,儘頭隱約可見月宮的琉璃瓦頂。
“速去速回。”他叮囑道,“我以北鬥真氣護住虹橋,隻能維持三個時辰。”巴爾郎叩首致謝,起身時卻見王嘉馨遞來一個錦囊,內裝三粒朱紅色丹藥:“此乃玄門‘駐魂丹’,可保你肉身不壞。若遇危險,捏碎玉簡,我等自會接應。”
踏上虹橋,腳下是翻湧的雲海,遠處有蒼鷹盤旋,啼聲蒼涼。巴爾郎隻覺每走一步,便有寒風刺骨,似要將他的凡體吹成齏粉。好容易行至月宮門前,卻見兩扇玉門緊閉,門上銜著一枚冰鎖,鎖孔裡結著三寸長的冰棱。
“阿黃!”他忍不住呼喊,聲音撞在玉門上,激起一圈圈寒霜。忽聞門內傳來低微的歎息,緊接著,一片金盞花瓣從門縫中飄出,落在他掌心,竟已凍成冰晶。“巴爾,你不該來……”黃衣仙子的聲音從門內傳來,帶著刺骨的清冷,卻又藏著無儘的溫柔。
巴爾郎撲到門前,以碎玉敲擊冰鎖:“阿黃,我帶你走!佳軒仙子說,隻要過了這虹橋,便可藏入昆侖山的仙府,再無天人能尋到我們……”話音未落,玉門轟然開啟,寒氣撲麵而來,隻見黃衣仙子身著素白長裙,腕間纏繞著晶瑩的冰鏈,正站在廣寒宮前的桂樹下。
她的肌膚已失去往日的溫潤,蒼白如月光,發間的金盞花枯萎凋零,唯有眼中的波光,仍似當年在草原上初見時那般明亮。巴爾郎想要上前擁抱,卻被一道無形的仙力阻住,隻能隔著三步距離,相望淚眼。
“傻郎……”仙子抬手,指尖凝出一朵冰花,卻在觸及巴爾郎臉龐時碎成齏粉,“天庭法度森嚴,我私嫁凡人,已是死罪。若非太陰星君念我素日勤謹,早將我打入輪回井中。你看這廣寒宮,看似瓊樓玉宇,實則是座冰牢。”
巴爾郎這才注意到,桂樹的每一片葉子上都結著冰棱,樹下散落著無數金盞花的殘骸,皆被凍成了琥珀般的硬塊。仙子腕間的冰鏈深入肌理,隱約可見青色的脈絡,那是仙力反噬的痕跡。
“我後悔了……”巴爾郎突然跪倒在地,抓起一把凍土,“若早知相愛會讓你受此磨難,當日在草原上,我便該放你回天。你本是天宮仙子,該在雲端歌舞,而非困在這苦寒之地……”
仙子搖頭,冰鏈輕響間,竟強行邁出一步,指尖終於觸到巴爾郎的麵頰:“我從未後悔。人間雖苦,卻有真情。記得那年大漠風沙起,你用身體護著我,自己卻被沙礫劃破脊背;記得你為我編的花環,記得你烤的羊肉香……這些,都是天宮裡沒有的。”
話音未落,天際突然傳來隆隆雷聲,一道金光自南天門射來,正是哪吒的風火輪。“巴爾郎!你竟敢私闖月宮!”哪吒的聲音帶著怒意,卻又隱含擔憂,“速速離去,否則連蔡兄夫婦也救不了你!”
黃衣仙子渾身劇震,冰鏈驟然收緊,嘴角溢出一絲鮮血:“快走!再晚就來不及了……”巴爾郎卻死死抓住她的衣袖,忽聞王嘉馨的聲音從虹橋方向傳來:“巴爾,接法寶!”一道流光閃過,竟是蔡佳軒的竹杖化作青龍,銜著一枚玉簡飛來。
玉簡展開,現出王嘉馨親手繪製的“破禁符”。巴爾郎依言將符紙貼在冰鏈上,隻聽“哢嚓”一聲,冰鏈竟裂開一道縫隙。仙子趁機揮手,金盞花的殘瓣突然化作蝴蝶,撲向哪吒的風火輪,暫時阻住了他的去路。
“傻郎,記住,我叫‘素娥’……”仙子含淚微笑,指尖在巴爾郎眉心點了一點,“若有來生,願你我生在尋常人家,男耕女織,白首不離……”話音未落,冰鏈突然暴漲,將她拖向廣寒宮深處。巴爾郎想要追趕,卻被虹橋的真氣彈回,眼睜睜看著玉門轟然關閉,唯有一片金盞花瓣,輕輕落在他掌心。
虹橋開始劇烈震動,蔡佳軒的聲音傳來:“快回來!天條不容!”巴爾郎攥緊花瓣,轉身狂奔,卻在踏上虹橋的刹那,聽見身後傳來仙子的歌聲,那是他們在草原上常唱的牧歌,此刻卻被寒風撕成碎片,散落在雲海之間。
回到昆侖山,巴爾郎攤開手掌,那片花瓣早已化作晶瑩的露珠,順著指縫滴落在青石板上,暈開一片淡淡的金色。王嘉馨取出一隻玉瓶,將露珠收入其中:“此乃‘相思露’,可封存千年。待你百年之後,若執念未消,可攜此露前往忘川,或許……能再續前緣。”
巴爾郎握緊玉瓶,對著月宮方向重重叩首,起身時已是滿臉淚痕。蔡佳軒望著天際的冷月,輕揮竹杖,虹橋漸漸消散,唯有北鬥七星依然明亮,仿佛在訴說著這一段難續的凡緣。
是夜,昆侖山巔降下大雪,那株金盞花竟在雪地裡抽出新芽,卻再未開過一朵花。有人說,那是仙子的精魂所化,守望著人間的巴爾郎,直到海枯石爛,地老天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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