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都的宮牆在暮春的風雨裡泛著青灰色的黴斑，簷角銅鈴被穿堂風刮得叮當作響。隋帝楊廣斜倚在龍紋錦榻上，酒液順著金樽邊緣淌進蟠龍地毯，在織金紋路裡蜿蜒成河。窗外傳來更夫梆子聲，敲得七零八落，仿佛隨時都會被風雨掐滅。
“陛下，左翊衛大將軍來報，江淮叛軍已逼近六合！”黃門侍郎裴矩的聲音在珠簾外顫抖，像被凍僵的秋蟬。楊廣揮了揮衣袖，金樽“哐當”砸在漢白玉柱上，酒漬沿著柱身流淌，宛如一道道血痕。“朕的大隋，竟成了這副模樣……”他的笑聲裡裹著血沫，驚飛了梁上兩隻夜梟。
此時的長安，李淵正站在朱雀門城樓上，望著城中升起的嫋嫋炊煙。平陽郡主李秀寧身披銀色鎖子甲，腰間懸掛的龍泉劍還沾著未乾的血跡。“父親，長安百姓簞食壺漿以迎王師，”她摘下頭盔，被汗水浸濕的秀發在風中散開，“隻是城中糧倉空虛，需儘快從河東調運糧草。”李淵捋著花白胡須，目光越過女兒肩頭，投向遠處起伏的終南山。“定方呢？”他突然問道，“前日派他去打探隴西薛舉的消息，怎麼還未回來？”
隴西狄道城，蘇定方勒住戰馬，望著城頭飄揚的黑色狼旗。城門前堆積的屍體在烈日下散發著腐臭，蒼蠅像烏雲般嗡嗡盤旋。“將軍，薛舉號稱‘西秦霸王’，麾下精兵二十萬，”副將壓低聲音，“咱們就帶了三百輕騎，是不是……”蘇定方猛地抽出橫刀，刀鋒在陽光下泛著冷光。“當年高順七百陷陣營可破劉備萬軍，”他的目光掃過城頭晃動的刀槍，“況且薛舉長子薛仁杲剛在涇州吃了敗仗，軍心不穩。”
江都宮的燭火在風雨中搖搖欲墜，楊廣突然抓起案幾上的玉如意，狠狠砸向銅鏡。破碎的鏡麵映出他蒼白的臉，額角青筋突突跳動。“宇文化及呢？”他嘶吼著，“讓他立刻進宮！”話音未落，殿外突然傳來兵器碰撞聲。楊廣踉蹌著衝到窗邊，隻見玄武門方向火光衝天，喊殺聲如潮水般湧來。“陛下，叛軍殺進來了！”裴矩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官帽上的珠玉在地上滾出老遠。
長安城中，李淵正在承天門舉行祭天大典。檀香嫋嫋中，他將三牲祭品擺上祭壇。“自文帝受禪以來，大隋享國三十七年，”李淵的聲音在廣場上回蕩，“今楊廣無道，天下蒼生陷於水火。吾李淵順應天命，起兵勤王……”話未說完，遠處突然傳來馬蹄聲。蘇定方渾身浴血，策馬衝進廣場。“唐公！”他滾鞍下馬，“薛舉勾結突厥，不日將進犯長安！”
江都宮的玄武門前，宇文化及身披重鎧，手持長槊。叛軍士兵像黑色潮水般湧過金水橋，將宮牆染成暗紅。楊廣望著漸漸逼近的叛軍，突然哈哈大笑起來。他解下腰間的純鈞劍，反手插入心窩。鮮血順著劍鋒滴落，在青石板上開出妖冶的花。“朕的大隋……”他的聲音越來越弱，“竟亡於……自己人之手……”
長安的祭天大典在蘇定方的急報中匆匆結束。李淵回到太極殿，召集眾將商議對策。“薛舉與突厥勾結，其勢甚囂，”李世民皺著眉頭，“但我軍新占長安，根基未穩，不宜貿然出戰。”李秀寧突然站出來，腰間龍泉劍發出嗡鳴。“可派一支奇兵，繞道子午穀，直搗薛舉老巢！”她的目光掃過眾人，“我願領軍前往！”蘇定方抱拳說道：“末將願為先鋒！”
暮色籠罩著長安，蘇定方站在城樓上，望著遠處起伏的山巒。夜風送來隱隱的馬蹄聲，仿佛無數冤魂在哭泣。他握緊腰間橫刀，想起出征前李淵的叮囑：“定方，此去事關我軍存亡，務必小心。”月光穿透雲層，灑在他沾滿血漬的戰袍上，宛如一層寒霜。而在遙遠的隴西，薛舉正在點將台上檢閱軍隊，狼旗在風中獵獵作響，一場更大的風暴正在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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