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椅子上坐下,仔細與嚴契說起了今日下午的事情。這一回他沒有隱瞞任何細節,包括未向幾位友人說明的那古怪的“316”小時。
——距今日午時316小時又47分鐘前,恰好是琉璃之災當日的上午。要說綺羅的異狀與那天發生的事件毫無關聯,超能力者是絕不會信的。
嚴契難得有耐心地聽完了全部講述。
“真閒的你們!這麼有閒心就慢慢查去吧。”
留下了這麼一句不明不白的評語後,他從桌上的果盤抓起把乾果大嚼起來。
公孫策用力拍著桌子:“少來這套!為什麼我能看到綺羅?”
無常法使懶散地說:“動動腦子,公孫小子。你比彆人多一隻眼睛,不就能看見更多東西了?”
他公孫策從出生到現在除了被小混混罵四眼田雞外就從沒有眼睛數目大於2的時候。
除非嚴契指的是……
超能力者迅速反應過來:“幽冥之龍的眼瞳?”
“不錯,幽冥的獨眼!你小子當年是親自進過靈獄界的,還不至於忘記那鬼地方是什麼模樣吧!”
灰白色的霧氣,消磨血肉與記憶的力量,端坐於鐘樓之上的幽冥之龍……蘇佩比亞的陰森樣貌至今記憶猶新。公孫策疑惑地問道:“祂帶來的現象不是霧嗎?”
“霧是幻與實的邊界,記住這個表象就足夠了。”
嚴契顯然不願意多談此事,但灰發青年不願善罷甘休。
“所以那顆珠子到底讓我產生了什麼變化?”
“幽冥之龍是這世界上一切幻術虛像的祖宗,它眼中所見的隻有真實。你說它能帶給你什麼?”中年畫家往嘴裡扔了個堅果,“不過,被我封印的現在,這玩意也就能幫你看破點戲法。不挺方便的麼!這才幾天就出門撿了個女孩。”
“我情願不要這種能力。”
“不要可以啊!大不了再把你那心臟剖出來一回,你乾嗎?”嚴契聳動著肩膀,“說正事吧,這次是因為什麼才來的?”
“……”
超能力者罕見地沉默下來。
“從解決琉璃之災過後已經過了快兩周了。我的生活很平穩,除了剛剛與你說的外沒遇見過什麼亂七八糟的事情。一切就跟以前一樣。上學、放學、和朋友們聊天、幫大哥做事、偶爾和來找茬的能力者打架……和大家一樣聊著青春和未來……在終末劍重新封印之後,就連那個噩夢也不再出現。過去的一切都結束了,蒼穹之都也沒以前那麼爛了,我覺得現在的生活真不算壞。”
明明是理應習以為常的日常生活,真正敘說起來,卻像是在用言語吹泡泡。
透明,而又柔軟的泡泡。它在陽光的照耀下顯得色彩紛呈,隨著微風吹拂飄出了手心,在空中變得越來越大。
夢幻,縹緲,令人迷醉……令人擔憂。
“但是,我……偶爾,一天之中的某時,還是會突然感到恐懼。擔心又有什麼突如其來的災難,把我從平和的日常生活中拖出去,把我認識的人卷入……也就是說,嚴契,我想問的是……”
這兩周中他不斷以此安慰自己。
可當把這話說出口的時候,公孫策還是感到了一絲不安。
隻是做個確認,他告訴自己,沒什麼大不了,隻要是有常識的人都會說出他所期望的答複。
他緊握著雙手,緩慢說道:“我這輩子已經遭遇了三次龍災……我應當不會倒黴到在有生之年親曆第四次吧?”
嚴契用手撐著腦袋,眼神活像是在看一隻將頭埋進沙子裡的鴕鳥。
“你自己信嗎?”
他不信。
要是真能說服自己,他何必專門來找專家一趟要個確認?
隻是,在心中的某處依然存在著不切實際的期望。期望著一切糟糕的事件都將徹底遠離,期望著他能回歸一個普通的超能力者應該有的生活。
“都多大了還在那自己騙自己?以前經曆了什麼現在拿著什麼,自己心裡沒點數嗎?”
高大男人毫不留情地說著,如刀般冷厲的尖銳言語將青年描述的幻夢撕得粉碎。
“遠離是非?做夢,想都彆想!就算你一個人逃到深山老林裡待著,壞事也會主動找上你,就算你把心臟丟了變成個廢物,也會有想利用你的人尋上門來!我就問你一句話吧,公孫小子。假如離這十萬八千裡的合眾國南部要出現龍災了,十幾萬人就要完蛋,你去不去?”
灰發青年怒吼道:“……我他X還能不去嗎?!”
嚴契大笑著攤手:“那不就完了?趁現在享受平和時光吧,指不定下次因為什麼破事你就會跑到半個星球之外的地方了——很有可能還是你自己主動去的,哈哈哈哈!”
中年畫家惡質地笑著,公孫策唉聲歎氣,生不起火來。
他知道這男人說得都是對的。
先前的提問不過是僥幸心理作祟,他注定不可能像個普通人一樣生活了。
泡泡總有一天會碎的。
既然如此,地上的人就不能呆滯不動,而必須要做出應對才行。
“我知道,所以我才會來找你。為了以後可能會發生的事情,我想做些準備。簡單來說,我……”
嚴契嘿嘿笑著。
不是譏諷,不是嘲弄,而是料準了對方的所有行動後露出的,自得又傲慢的笑。
“你想學無常法是吧,公孫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