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在各國間流浪的無常法結社,常以巡回劇團的身份作為表麵的掩護。團長司徒弈是唯一的固定人員,其餘團員多為民間的無常法使,當地吸納當地遣散,成員流動性極強。”
“好嘛,還是個帝國人。他一個人跑到世界各地乾什麼?”
“演戲。”艾蘭迪亞說,“他常以當地民俗為基礎改編神話劇,亦或依據時事編寫政治諷刺劇,流傳度不廣,演完後很快就被人遺忘。”
“錢呢?”
“他是創界法使,他不需要。”
公孫策發散著思維,心想司徒團長該是個很浪漫的家夥。這劇團說是個戲班子其實隻有他一個人頂著,到了順眼的地方就留下來把戲台子一架開始招人。演員現招劇本現寫,能演成什麼樣就什麼樣。等到興致儘了戲演完了,就把戲台子拆了繼續流浪。演員們回到各自的生活中,團長悄然無息地從城市中離去。那些演過的戲劇很快就被人忘卻,像是現代都市中一抹傳說般的幻影,如這劇團本身一樣。
想想還蠻讓人憧憬,就是溫飽問題難以解決,沒人家那實力恐怕過不上這種詩一般的生活。
小轎車在紅綠燈前停下,一隊四人的騎士小隊從斑馬線走過,走的不快,因為其中有個年輕的小夥子正扶老太太過馬路。
艾蘭迪亞拿出一頂獵鹿帽戴上:“公孫先生,你是否願意在本次調查中提供協助?”
公孫策還沉浸在對劇團生活的幻想中,聞言下意識答道:“我?我能幫你什麼?”
“司徒弈是一個危險的人物,他喜怒無常。我親自前去劇團可能會造成不可預料的後果。”艾蘭迪亞向他打起形象的比方,“我們都太強了。這就像原始叢林中的大型野獸有各自圈定的地盤,它們絕不允許其他領主踏入一步,卻可以大度地容忍那些隨處亂跑的小動物。”
真你媽形象的比喻嗷!鬨了半天希望我幫忙是因為公孫先生我在你們這幫創界法使的眼裡人畜無害像隻小白兔?!老子好歹也是堂堂最高危能力者詭言道化,蒼穹之都什麼人見了老子不得顧慮三分怎麼到了你們蘇佩比亞快他媽變成寵物了?!
公孫策狠狠一拍大腿,剛想放句狠話就想起來昨夜自己在影霧都的丟人模樣,那股子憤滿氣一下子煙消雲散了。事實確實如此啊……他對付兩隻怪物都要費勁渾身解數,人家拂曉騎士一劍把那些亂七八糟的玩意殺了個乾淨,他有什麼硬氣的理由嗎?人家還征求他意見都算不錯了……
“你這麼牛逼你自己去啊。”公孫策憤憤道,“大不了開打你還能打不過他?”
“我認為自己的勝算較大,但我們的戰鬥可能會導致莫頓王國不複存在。”
信號燈變化成了綠色,艾蘭迪亞一踩油門在主乾道上風馳電掣,一輛轎車硬生生開出了跑車的風采。“……我草!”公孫策被慣性推在了座椅靠背上,臟話中帶著對交談內容與現實的雙重驚歎。“能不能淑女點啊艾蘭迪亞小姐?!”
“這沒有違反交通法規。”
你的潛台詞是你還能更快是吧,但這他媽是違不違法的問題嗎?!你堂堂拂曉騎士把車開成這鬼樣同僚看了會怎麼想……
他媽的,說起來那幫同僚裡還真一個正常人都沒有,看到之後估計會讚賞著說“出任務還遵守交通法不愧是騎士艾蘭迪亞”之類的鬼話!
“好好好你有道理。”公孫策咬牙啟齒,“但您搞潛入任務讓我這客人來?你帶個部下不好嗎?!”
艾蘭迪亞神色平靜:“由於涉嫌惡意損害聖火鎧甲,我對騎士部隊的指揮權暫時被女王陛下凍結了。”
“那你的心腹——”
公孫策說到一半,閉上了嘴巴。她的心腹也沒了,隨從簡·狄埃拉昨天剛被騎士團開除,艾蘭迪亞親自去辦的手續。
他突然明白騎士尤利亞為什麼要說那些多管閒事的話了,因為艾蘭迪亞現在是個光杆司令啊。她手中的兵權都沒了,連隨從也走了。堂堂創界法使能用的兵居然就剩她自己一個了,還被派來給他這個高中生做保安。
所以尤利亞才說我帶隊幫你查好了,最不濟我幫你看管這個超能力者。可這女人還拒絕了同僚的幫忙,頑固得像塊石頭。
“有必要這麼要強嗎?”公孫策說。他知道自己不用解釋多少,這聰明的女人聽得懂。
拂曉騎士的回應比他想象得還更石頭:“這與我的個人態度無關,關於簡·狄埃拉的跟進調查是我的私人事務,不應動用騎士團的人手。騎士尤利亞願意動用私人時間幫忙已讓我非常感激,我再不能影響他的正常工作。”
公孫策心想我要不答應幫忙怎麼辦?你拉著臉去找其他同事問有沒有空閒人手嗎?那些老好人肯定都願意借部下給你,薩拉說不定還送你幾條狗當添頭,但你自己過這麼憋屈又何必呢?
一個牛逼轟轟的創界法使活得跟個白癡一樣,真他媽傻逼。
他向駕駛座伸手,不情不願地說:“怎麼聯絡?”
艾蘭迪亞問了個奇怪的問題。
“你喜歡什麼樣的帽子,公孫先生?”
“……軍帽或者大簷帽。”
艾蘭迪亞憑空製造出一頂黑色的大簷帽來:“請。”
公孫策將這帽子戴上,發覺這玩意像生了根一樣死活拿不下來了。戴上帽子後,拂曉騎士的聲音直接在他的心中響起:(它能提供聯絡功能,同步視野,並對你提供必要的保護)
公孫策推了下眼鏡:“……這是你的心相武裝還是你隨手搓的玩意?”
“我擅長製作物品。”
公孫策慢慢點頭,難得安靜下來。
車裡安靜了一陣,他聽到艾蘭迪亞親口說。
“謝謝。”
“切。”
·
他們很快就到了內城區的東部,開上了聯通城區的橋梁。
一條湛藍色的河流構成了城區間天然的邊界線,數座大橋橫跨河流供車輛聯通,河麵因寒冷而結了冰,看不到遊輪橫渡。這河流將兩個城區明確地劃分開來,一側是上流社會文明的內城區,另一側是貧民們簡樸的東區。
這裡曾經是全球知名的貧民區,是謀殺、詐騙與非法交易滋生的土壤。在步入21世紀後,東區的治安狀況相比過去已有了很大的改善,可這兒的整體環境與內城仍相差甚遠。
建築多是低矮的紅頂磚房,牆皮許多已老舊脫落。建築的規劃密集乃至擁擠,樓間的小胡同裡胡亂架著各種線纜,與晾曬的衣物一起遮著光。東區活像一幅褪了色的灰敗老畫,這裡也有白甲披風的騎士小隊巡邏,他們光亮的鎧甲與風塵仆仆的居民們對比,像是拍攝傳奇劇的演員們誤入了曆史劇的片場。
公孫策每過一段路就能看到街旁排著長長的隊伍,不知是在等待什麼。他有心追問,但車子已在路旁停下。
艾蘭迪亞拉起手刹:“向前直走一段就到了。公孫先生,請保持冷靜,儘可能配合他一切不過分的要求。”
“如果他蹬鼻子上臉呢?”
“那時我會親自和他交涉。”
公孫策聳了聳肩,獨自下了車。他直走了十來分鐘,在艾蘭迪亞的指引下來到了一片廣闊的綠地。遠遠能看到幾個灰色的大帳篷,像是馬戲團租用的場地,更後方立著木質的大戲台子,讓他想起幼年時在老家觀劇的模湖記憶。
綠地入口處樹著一塊剛做好沒多久的小木牌,上書“塵埃劇團”。許多年幼的孩童在附近抓著氣球打鬨,更多的是帶著孩子一齊入場觀劇的父母。好幾個穿著滑稽皮套的工作人員作著浮誇的表演,向遊客贈送便宜糖果與氣球。
公孫策混在東區的平民中進了場,一隻蒼白的手從旁伸來,遞給公孫策一個灰色的氣球。
“謝謝。”
公孫策隨手接過,向側方一看。一個高瘦的白臉男人站在他的身邊,頭戴怪異的高冠,麵帶奇異的笑容。
“年輕的少年人啊,黑衣的道化師啊,這分文不值的贈禮,是不值得你張開金口道謝的。這理所當然的善意,若是遭了感激,反卻顯得做作蒼白了,似是我這老謀深算的戲子要刻意博你的歡喜了。你需知曉,一切的相逢都是命中應有的因緣,一切的相遇都是值得歡喜的幸運。因而我總是這樣堅信,應對每個到來者笑臉相迎,無論他們帶著假意還是真心。”
高帽人微笑著行禮:“我是團長司徒弈,歡迎您大駕光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