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的衝擊波掀翻整排紫檀藥櫃時，許曼婷的翡翠耳墜劃出一道碧色弧線。王振華染血的臂膀箍住她腰肢，兩人滾進暗格夾層的瞬間，鎏金匣子裡的警校勳章叮叮當當灑落滿地，底部的陰文刻痕在火光中忽明忽暗——"丙寅年三月初七"，正是海關總長遇刺當晚，他在停屍房用鑷子夾出總長喉間銀針時，針尾的曼陀羅花紋與春和堂藥碾上的雕花一模一樣。
"抓緊！"王振華的警服前襟在爆炸氣浪中碎裂，露出心口那道蜈蚣狀的舊疤。許曼婷的指甲掐進他肩胛，恍惚想起三年前的雨夜——他渾身是血地翻進春和堂後院，手裡攥著的不是槍而是半塊染血的茯苓糕。當時父親說這疤再偏半寸就會要命，卻不知那夜的子彈原本該打進她書房窗戶。
暗格外的慘叫聲戛然而止。周世昌的金絲眼鏡腿插在燃燒的當歸堆裡，鏡片裂紋如蛛網般擴散，映出商會趙會長焦黑的半截身軀。許曼婷的耳膜嗡嗡作響，鼻腔裡充斥著硝石與苦杏仁的混合氣味，這是父親改良止血散的秘方，此刻卻混著人油焦臭令人作嘔。
"彆動。"王振華突然按住她試圖撿拾勳章的手，染血的指尖在暗格牆壁上摸索。許曼婷的脊背緊貼他胸膛，隔著破碎的警服布料，能感覺到他心臟狂跳的節奏——與七年前退婚那夜，他翻牆送來退燒藥時的脈搏如出一轍。
牆壁突然翻轉，露出後麵幽深的密道。潮濕的黴味撲麵而來，混著陳年艾草的氣息，許曼婷的太陽穴突突直跳——這是父親在她十歲那年親自挖的逃生道，出口連著胭脂巷的綢緞莊。王振華的掌心突然覆上她眼睛："彆看。"但他遲了半步，許曼婷已經看見密道石階上散落的森森白骨，頭骨天靈蓋的裂痕正是父親慣用的采藥鎬形狀。
"三年前碼頭暴動..."王振華的呼吸噴在她後頸，帶著金瘡藥的苦澀，"你父親不是自殺。"他的配槍突然指向白骨堆後的暗門，門縫裡滲出靛藍色的光——正是總長遇刺那夜，停屍間冷藏櫃裡見過的詭異熒光。許曼婷的翡翠耳墜突然發燙，這是母親臨終前塞給她的嫁妝，內圈用微雕技法刻著《青囊秘要》最後一章的藥方。
暗門吱呀開啟的刹那，省府調查組的探照燈刺得人睜不開眼。許曼婷眯起眼睛，看見旋轉槍架上泛著烤藍光澤的湯姆遜衝鋒槍——這是周世昌上月以剿匪名義申請的裝備，此刻卻對準了本該葬身火海的兩人。王振華的警徽突然從懷中滑落，鍍金鷹徽在水泥地上敲出清脆聲響，底部暗藏的微型膠卷筒滾到許曼婷繡鞋邊。
"王隊長好手段。"熟悉的吳儂軟語從陰影裡傳來，周世昌竟完好無損地踱步而出，中山裝口袋露出半截戲票，"連胭脂巷的暗門都摸清了。"他的皮鞋尖碾過警徽，金絲眼鏡後的目光掃向許曼婷的翡翠耳墜："許小姐可知，令尊改良的止血散裡摻了曼陀羅花粉？總長屍檢報告顯示......"
槍聲突兀地打斷了他的話。許曼婷看著王振華的配槍冒著青煙，省府調查員手中的衝鋒槍應聲落地，周世昌的右耳垂不見了，鮮血順著金絲眼鏡腿往下淌。"三月初七那晚，"王振華的聲音冷得像淬火的刀，"你在望江樓宴請德國軍火商時，唱堂會的正是總長夫人。"他踢開腳邊的白骨，"這些采藥人的天靈蓋，都是你試槍的傑作吧？"
許曼婷的耳墜突然墜地。翡翠碎裂的瞬間，暗門後的密室全景顯露——成箱的磺胺藥盒上印著春和堂徽記，旁邊是德國造的步槍零件，最裡側的鐵籠裡蜷縮著失蹤半年的藥材商，他們腳踝的鐐銬上刻著海關緝私隊的鷹徽。父親的手劄殘頁在穿堂風中翻飛，某一頁被血浸透的字跡突然清晰："當歸性溫，可解曼陀羅之毒，然需至親心頭血為引......"
"曼婷，接著！"王振華突然拋來染血的警徽。許曼婷本能地接住，金屬邊緣的鋸齒劃過掌心——這是三年前他晉升警長時她親手彆上的，當時他說："鷹徽對著心臟，子彈來了先打穿它。"此刻警徽背麵的暗格彈開，露出半張燒焦的婚書，背麵是父親的字跡："丙寅年三月初七，當歸三錢......"
周世昌的狂笑突然變成嗆咳。許曼婷看著他吐出帶血的曼陀羅花瓣，忽然明白父親改良的藥方是何用意——那日總長求診時，父親把脈後開的當歸湯裡，摻的是能令曼陀羅毒素顯形的藥引。王振華的槍管抵住周世昌太陽穴："省府特彆調查組正在來的路上，你猜他們看到這些磺胺會怎麼想？"
暗門外突然傳來整齊的軍靴聲。許曼婷的翡翠碎片紮進掌心，父親臨終前燒毀的賬冊殘頁在記憶裡拚湊完整——那些磺胺根本不是走私品，而是通過教會醫院送往根據地的救命藥。王振華突然將她推進密室暗門，反手甩上鐵閘的刹那，許曼婷看見他後腰滲血的紗布上，浸著金瘡藥混曼陀羅汁的痕跡。
"活下去！"他的口型淹沒在衝鋒槍的掃射聲裡。許曼婷跌坐在成箱的磺胺藥盒上，翡翠耳墜的碎片在掌心割出血線，父親的手劄最後一頁突然浮現眼前："九製當歸佐以曼陀羅，可製假死藥，然需有情人之血......"密道外傳來人體倒地的悶響，她突然想起王振華警服第二顆紐扣裡的氰化物膠囊——那是他們兒時玩捉迷藏約定的死局暗號。
當省府調查組破門而入時，許曼婷正將染血的婚書碎片喂進王振華口中。他胸前的鷹徽嵌著三枚彈頭，心口的舊疤被新傷撕裂，卻奇跡般避開了要害。"當歸...三錢..."他染血的手指在她掌心寫字，與父親手劄上的藥方分毫不差。許曼婷的淚水混著掌心血水滴落，忽然撕開旗袍襯裡——那裡縫著真正的《青囊秘要》，扉頁是父親用曼陀羅汁寫的密信："見字如晤，速將磺胺送至胭脂巷七號。"
衝天火光中，海關鐘樓的汽笛驚飛滿城白鴿。許曼婷扶著昏迷的王振華跌進綢緞莊後院時，晨霧正漫過染血的青石板。櫃台後轉出的老裁縫接過磺胺藥箱，袖口露出的懷表鏈上刻著"丙寅年三月初七"，表蓋裡是總長與父親在警校畢業典禮的合影。
"你父親改良的止血散，救過整個獨立團的命。"老裁縫的剪刀挑開王振華染血的警服，露出心口那道舊疤的真相——根本不是槍傷，而是采藥鎬留下的印記。許曼婷的翡翠耳墜突然發出嗡鳴，記憶如潮水般湧來：七歲那年在懸崖采藥失足，是少年王振華用身體當肉墊，父親用曼陀羅為他止疼時說過："此子心性，當配九製當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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