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裡依舊燥熱,但總算有了一絲絲微風,卷起乾燥的塵土,撲打在汗津津的臉上,帶來微弱的、聊勝於無的涼意。
鄭三炮已經在那棵最粗壯的芭蕉樹下守了整整一個白天。
他赤裸著上身,古銅色的皮膚被汗水和泥汙糊得油亮,背上被芭蕉葉邊緣劃開的口子結了深褐色的痂。
他手裡緊緊捧著自己那個邊緣坑坑窪窪的舊鋼盔,鋼盔底部,一層薄薄的、渾濁得如同泥湯的液體,
在昏黃的夕陽光線下,勉強映出一點暗淡的光澤。
那是他用刺刀反複切割、擴大了刀口,守了不知多久,才一滴、一滴彙聚起來的“寶貝”。
嘴唇乾裂得滲出血絲,喉嚨裡火燒火燎的渴意像無數螞蟻在啃噬,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灼痛。
他死死盯著鋼盔裡那層渾濁的液體,眼睛因為長時間的專注和乾澀而布滿血絲。
就在他感覺意誌力快要被這緩慢的折磨徹底擊垮的時候,一滴新的、比之前稍大些的渾濁水珠,
終於顫巍巍地從那被割得如同嬰兒嘴般翻開的乳白色根莖斷麵上,艱難地掙脫出來,拉出一條細長的水線,然後——
“嗒!”
清脆地滴落在他鋼盔裡那層薄薄的液體上!
蕩開一圈細微到幾乎看不見的漣漪!
就是這一滴!
鄭三炮那布滿血絲的眼睛猛地瞪圓了!
一股巨大的、無法言喻的狂喜和難以置信的激動,如同火山般在他胸腔裡轟然爆發!
他猛地抬起頭,那張被汗水和泥汙覆蓋的、憨厚的河南漢子臉上,瞬間扭曲出一種近乎癲狂的表情!
他用儘全身的力氣,那嘶啞的、帶著濃重豫腔的吼聲,
如同破鑼般猛地炸響,穿透了暮色漸沉的榕樹陣地,震得樹葉都仿佛簌簌作響:
“連長——!
有水——!
有水咧——!!!”
那吼聲,像一道驚雷,劈開了沉悶的空氣!
古之月正疲憊地靠在另一棵芭蕉樹乾上,用刺刀柄有氣無力地刮著根莖上最後一點滲出的粘稠汁液,聞聲猛地一激靈,幾乎是連滾帶爬地撲了過來!
張德勝正從那個齊腰深的土坑裡直起累得快斷掉的腰,滿手滿臂都是濕漉漉的黑泥,聞聲猛地扭過頭,絡腮胡子上沾滿了泥點!
徐天亮、孫二狗、小周、劉愛民……陣地上所有還能動彈的人,
無論是正在挖坑的,還是靠坐著節省體力的,全都像被無形的繩索牽引著,掙紮著,彙聚向鄭三炮和他手中那個破舊的鋼盔!
無數道目光,如同探照燈般,死死聚焦在鋼盔的底部!
渾濁!極其渾濁!
那液體呈現出一種令人不安的灰褐色,裡麵還懸浮著肉眼可見的細微植物纖維和泥土顆粒。
它甚至稱不上是水,更像是一捧被稀釋了無數倍的泥漿。
但,它確確實實,在鋼盔的底部,積攢了……大約半個鋼盔底那麼厚的一層!
在昏黃的夕陽下,它微微晃動著,反射著微弱卻真實存在的光澤!
古之月衝到跟前,一把奪過鄭三炮手裡的鋼盔。
那鋼盔入手冰涼,分量卻重得異乎尋常!
他低下頭,鼻尖幾乎要碰到那渾濁的液體表麵。
一股極其濃烈、帶著土腥和植物根莖特有苦澀的氣味,混雜著鋼鐵的冰冷鏽味,猛地衝進鼻腔,嗆得他幾乎要咳嗽。
但他毫不在意!
他伸出顫抖的手指,極其小心地、如同觸碰稀世珍寶般,蘸了一點那渾濁的液體,湊到乾裂得滲血的唇邊。
一股難以形容的、混合著濃重土腥、青草汁液的苦澀和一絲若有若無鐵鏽味的液體,瞬間潤濕了他那如同砂紙般的嘴唇和舌尖。
那味道,絕對談不上美妙,甚至可以說是極其糟糕。
然而,就在這苦澀腥鹹的液體接觸到乾涸口腔黏膜的瞬間——
一股微弱卻無比清晰的、冰涼濕潤的感覺,如同久旱逢甘霖的電流,瞬間從舌尖蔓延開來,短暫地壓過了那火燒火燎的劇痛!
古之月的身體猛地一震!
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裡,瞬間爆發出一種難以言喻的、近乎神聖的光芒!
他猛地抬起頭,看向周圍那一張張同樣寫滿渴望、緊張和難以置信的臉,聲音因為激動和乾渴而嘶啞、哽咽,蘇北腔調帶著一種哭腔般的顫抖,卻又無比清晰地宣告:
“是水!能喝!是水啊——!!!”
這嘶啞的宣告,如同點燃了引信的炸藥!
嗡!整個榕樹陣地瞬間沸騰了!
李營長則大喊:
“趕快收集起來,用美國佬的淨水片過濾一下,再統一分配!”
徐天亮則看著榕樹上一天沒有下來的張自茂說道:
“咱們在這裡跟泥猴一樣找水,這個懶貨一天沒有下樹嗎?”
劉愛民接過話來,
“他可沒有偷懶,咱們找水喝,今天鬼子也一樣沒有水喝,
我看的真真的,前前後後八波取水的鬼子,都被他撂倒了!
一個沒跑!”
“那現在天又黑了,咱是不是又該找鬼子麻煩了?”
徐天亮突然對著眾人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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