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灣伏擊一)
鄭三炮半張臉埋在河灘濕冷的淤泥裡,河南腔壓得極低,帶著一股子火燎燎的急迫:
“連座!
格老子的,看對岸!”
他那隻骨節粗大、布滿老繭的手已經死死攥住了腰間一顆邊區造手榴彈粗糙的木柄,手指頭摳著拉火環,眼看就要發力扯開。
“莫動!”
古之月的聲音像塊剛從冰窟窿裡撈出來的石頭,又硬又冷,帶著濃重的蘇北腔調。
他整個身體如同鐵鑄般壓在鄭三炮寬厚的脊背上,左手鐵鉗般鎖住鄭三炮握雷的手腕,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骨頭。
他右手食指往前用力一點,幾乎戳進鄭三炮的眼角,目標直指河對岸水線邊那兩個模糊晃動的屎黃色身影。
那倆鬼子兵背著三八式步槍,一人拎個癟塌塌的鐵皮水桶,正小心翼翼地撥開蘆葦,探頭探腦往渾濁的河水裡瞅。
“就兩個!”
古之月的聲音貼著鄭三炮耳朵根子鑽進他腦仁裡,字字如冰豆子砸落,
“拿刺刀!
用刀子!
格個詭雷——”
他下巴朝上遊方向某個不起眼的亂草窩努了努,
“留著!
不見後頭大群的鬼子,弦,不準拉!”
他最後幾個字咬得又重又狠,像淬了火的鋼釘。
鄭三炮被壓得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喉頭“咕嚕”了一聲,額角青筋突突直跳,那隻攥著木柄的手終於不甘不願地鬆開了勁。
他死死盯著那兩個越來越近的鬼子,牙關咬得咯咯響,眼神卻漸漸從噴火變得像淬了毒的刀子,陰冷銳利。
他悶聲應道:
“中!聽你的!”
古之月像條無聲滑行的蛇,借著岸邊幾叢稀疏衰敗的蘆葦掩護,悄無聲息地向水邊潛去。
淤泥吸吮著他的褲腿,每一步都帶起細微、粘稠的“咕唧”聲,又被蘆葦在風中單調的“沙沙”聲完美地掩蓋。
鄭三炮緊隨其後,龐大粗壯的身軀此刻竟也顯出幾分狸貓般的輕捷,他手裡緊緊攥著那把磨得寒光凜冽的刺刀,刀尖微微顫動,反射著河麵幽冷的水光。
兩個鬼子兵毫無所覺。一個彎腰,撅著屁股,正把鐵皮桶往渾濁的水裡按,水桶邊緣磕在河底的石頭上,發出“哐啷”一聲脆響。
另一個拄著步槍,懶洋洋地四下張望,視線漫無目的地掃過霧氣彌漫的河麵和對岸枯黃的葦叢。
時機到了!
古之月眼中寒光爆閃,整個人從半人高的枯葦叢裡猛地彈射出去!
速度快得像一道撕裂晨霧的灰色閃電,帶起的風“呼”地一聲。
那個彎腰打水的鬼子隻覺頭頂光線一暗,一股帶著濃重泥腥氣和死亡氣息的勁風撲麵而來。
他驚駭欲絕地剛想抬頭,喉嚨裡那個“敵”字才冒了個頭,一股滾燙的、帶著鐵鏽味的液體就猛地灌滿了他的口腔。
古之月那隻如同鷹爪般有力的左手死死捂住了他的嘴,
冰冷堅硬的匕首刃口已經從他後頸窩閃電般刺入,
精準無比地穿透了喉管和頸骨連接處最脆弱的部分,
發出輕微卻令人毛骨悚然的“噗嗤”悶響。
鬼子身體劇烈地抽搐了一下,像條離水的魚,隨即癱軟下去。
幾乎是同時,鄭三炮那鐵塔般的身影也撲到了拄槍的鬼子身後。
那鬼子聽到同伴倒地的異響,下意識地扭身回頭。
映入他驚恐瞳孔的,是鄭三炮那張因殺意而扭曲的、沾著泥點的凶悍麵孔,以及一道迎麵劈下的、帶著死亡嘯音的刺刀寒光!
鄭三炮的動作毫無花哨,純粹是戰場上用命換來的狠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