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子夜襲來了一)
八莫的黑暗,濃得像是潑翻的墨,兜頭蓋臉地罩下來。
隻有遠處偶爾劃過的流彈和近處爆炸瞬間騰起的火光,才能短暫地撕裂這令人窒息的帷幕,照亮斷壁殘垣間扭曲的身影和猙獰的臉。
偵察連固守的三條街巷廢墟裡,老周剛把薑湯熬出點熱氣,放哨的新兵小李突然"啊"地一聲悶哼,緊接著"噗通"倒地——
一支三八式步槍的刺刀從他後心透了出來,刀柄上還掛著日軍的製式布條。
"有情況!"
古之月猛地從斷灶後彈起,春田步槍的槍口瞬間對準黑暗。
可沒等他扣扳機,四麵就炸開了密集的槍聲,子彈"嗖嗖"地釘在斷牆上,濺起的碎磚砸得人額頭生疼。
鄭三炮手下的兵剛架起勃朗寧重機槍,一發擲彈筒炮彈就落在機槍旁,"轟隆"一聲,機槍手連人帶槍被掀飛,滾燙的彈鏈散了一地。
"狗日的早有埋伏!"
徐天亮拽著古之月滾進彈坑,金陵話吼得嘶啞。他指著遠處的黑影,
"你看!
鬼子的擲彈筒組在交叉掩護,專打咱的重火力!"
話音剛落,又一挺重機槍被炮彈擊中,槍管炸得彎曲變形,冒著青煙。
古之月的蘇北話透著慌:
"各排重機槍交替掩護!
60炮壓製擲彈筒!"
可連屬的三門60炮剛打出兩發,就被鬼子的迫擊炮反製——三發炮彈精準落在炮位,炮手當場犧牲兩個,剩下的一個抱著炮筒縮在牆角,臉白得像紙。
“板載——!!!”
嚎叫聲不再是從一個方向傳來,而是從東、西、南,甚至他們來時的北麵,如同潮水般洶湧撲來!
視覺上,黑暗中到處都是晃動的影子、刺刀的寒光!
聽覺上,三八式步槍獨特的槍聲、歪把子機槍的怪叫、擲彈筒發射的“嗵嗵”聲、還有那催命般的“板載”嘶吼,混成一片,從四麵八方擠壓著偵察連殘存的陣地!
嗅覺裡,除了固有的焦糊硝煙味,更濃烈的血腥味和一種日軍衝鋒時特有的汗臭、皮革味撲麵而來,嗆得人作嘔。
“哨兵呢?!他娘的哨兵死了嗎?!”
古之月眼睛赤紅,對著步話機咆哮,蘇北話因為極度的憤怒和驚悸變了調。
徐天亮的聲音從步話機裡傳來,帶著哭腔和金陵人急了眼時的罵罵咧咧:
“死球嘮!肯定摸掉嘮!
狗日的小鬼子摸哨本事一流!
古之月!老子就說!
老子就說晚上要出事!
左右兩翼的友軍天黑前就撤到城外了!
現在就剩咱們一個連!
被包了餃子了!”
“全體都有!輕重機槍!
給老子開火!擋住他們!”
古之月幾乎是用儘全身力氣吼出命令。
殘存的幾挺勃朗寧重機槍和bar瞬間噴吐出火舌,沉重的“咚咚”聲和急促的“噠噠”聲試圖編織一道火網。
子彈打在衝來的日軍身上,噗噗作響,不斷有人影倒下。
凶猛的火力暫時遏製了日軍最凶猛的第一波衝鋒。
但鬼子的反應快得驚人!
幾乎在機槍開火後不到一分鐘,聽覺裡就傳來更加尖銳的呼嘯!
“咻——轟!”
“咻——轟!轟!”
日軍的擲彈筒和九二式步兵炮炮彈,像長了眼睛一樣,精準地砸向噴吐火舌的機槍位!
爆炸的火光接連閃亮,巨大的聲響震得人耳膜欲裂,破片咻咻亂飛!
“重機槍!一排重機槍啞火了!”
“三排的也被炸了!”
“狗日的!鬼子炮手忒刁鑽!”
慘叫聲和報告聲在步話機裡亂成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