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中的鷹愁峽像條被天神劈開的裂縫,赭紅色岩壁上密布著暗綠色的地衣。
梁學釗的月白長衫下擺濺滿泥點時,他正用拇指摩挲著袖中銅製羅盤,這是出長沙前欽天監老友相贈的禮物,此刻磁針在雷暴乾擾下瘋狂旋轉。
三千湘軍鐵騎在九曲羊腸道上排成三列縱隊,馬鐙不時磕碰著裸露的石灰岩,發出細碎的金屬哀鳴。
"這地界連蒼鷹都犯愁!"劉嶽昭抹了把絡腮胡上的雨水。
這位從屍山血海裡殺出來的湘軍統帥,突然勒住韁繩,鑲鐵護腕與胸甲碰撞的脆響驚飛了岩縫裡的寒鴉。
他仰頭望著兩側犬牙交錯的崖壁,喉結上下滾動:"傳令兵!讓後隊把輜重車..."
第二句話被淹沒在銀鈴的狂潮裡。
最先墜落的不是鈴鐺,而是數十根浸泡過桐油的麻繩。
這些拇指粗的繩索帶著火星從百丈高空垂落,在觸地瞬間引燃了泥漿裡的硫磺粉。
梁學釗的坐騎被爆炸氣浪掀翻時,他看見漫天銀光如銀河傾瀉,數百名苗女倒懸在燃燒的繩索上,她們發間的銀角冠、項間的銀壓領、腕上的六方鐲同時震顫,不同頻率的聲波在u型峽穀中形成致命諧振。
梁學釗的耳膜開始滲血。
作為嶽麓書院最年輕的算學教習,他瞬間意識到這些銀飾的恐怖之處,苗女們佩戴的鏤空鈴鐺內藏水銀,隨著擺動形成亥姆霍茲共振器。
當四百三十七個鈴鐺同時達到156赫茲的共振頻率時,產生的次聲波正與戰馬內耳前庭器的固有頻率吻合。
"捂住馬耳!"他嘶吼著撲向輜重車,後槽牙咬破了舌尖。
裝著《聲學啟蒙》的書箱在混亂中被馬蹄踏碎,西洋傳教士手繪的克拉尼圖形散落在泥漿裡。
當他割斷戰鼓繩索時,發現蟒皮鼓麵因潮濕下垂了半寸,這細微變化將基頻降到了142赫茲。
十八名赤膊力士抬起青銅戰鼓的瞬間,梁學釗用裁刀在鼓麵劃出七道裂痕。
破損的鼓膜產生豐富的諧波,與苗銀鈴鐺的基頻形成拍頻乾擾。
當第一聲鼓鳴撞上岩壁時,峽穀西側三具鐘乳石轟然斷裂,這是次聲波與喀斯特地貌的死亡共舞。
苗女首領阿朵娜的銀項圈出現了裂紋。
這位十七歲的鬼師傳人赤足點在燃燒的麻繩上,腳踝的十二對銀鈴突然變調。
她從百鳥衣中抽出骨哨,吹出模仿虎頭蜂振翅的尖銳顫音。
三十名苗女立刻解開腰間皮囊,放出訓練過的殺人蜂群。
梁學釗的鼓槌突然轉向,敲擊在鼓邊青銅饕餮紋上。
高頻泛音驚散了蜂群,卻讓六個鼓手耳孔迸血。
他撕下衣襟塞住耳朵,發現泥漿裡的漣漪呈現出規則的駐波圖形。
"變陣!"他蘸著血在盾牌上畫出費馬螺旋線,"所有人跟著鼓點間距移動!"
湘軍殘部突然化作流動的聲波陣列。
當隊伍移動到第三旋臂時,峽穀東側的天然共鳴腔被激活,聲壓級瞬間突破150分貝。
阿朵娜的銀角冠砰然炸裂,飛濺的銀片嵌進岩壁三寸深。
苗女們的藤索開始自燃,摻了硝石的樹汁在雨中綻開幽藍火焰。
當最後一枚銀鈴墜入泥潭時,梁學釗跪倒在青銅編鐘旁。
這套從楚墓出土的禮器在混戰中顯露真容,十二件甬鐘的銑間誤差不超過半銖,鐘體內壁的隧部與鼓部藏著調節音頻的菱形音脊。
他摸著鐘體上的雷紋,突然明白《考工記》裡"薄厚之所震動,清濁之所由出"的真義。
劉嶽昭的刀鋒停在阿朵娜頸間。
少女銀飾上鏨刻的蝴蝶紋正在融化,那是摻了水銀的西南朱砂。
梁學釗拾起半片銀鎖,發現內壁用隕鐵嵌著二十八宿圖,這些大山深處的女兒,竟把星象運行規律化作了殺人聲波。
暮色降臨時,幸存的湘軍開始咳血。
次聲波造成的臟器損傷正在顯現,而崖頂飄來的《焚巾曲》讓戰馬再次躁動。
梁學釗望著西墜的太白金星,在染血的《聲學啟蒙》扉頁寫下:"同治四年三月廿七,音殺三百,天地同悲,俘清風寨苗女頭領阿朵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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