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乾坤一邊散煙,一邊打招呼問候,問些家長裡短,再了解些村裡八卦新聞,最後談天說地一番後,便是半個小時過去了。
等他趕到奶奶家時,那盞橘紅色的廚燈早已等候多時。
爺爺趙倫一如既往的抿著一口旱煙,守在柴火灶旁吞雲吐霧。
奶奶的手腳從未停歇,給人做完飯後,又要給豬準備,再給雞鴨鵝舀上幾瓢剩菜剩飯。
趙乾坤眼角微潤,喉嚨裡好似被堵住了,一時之間,有些說不出話來。
現在奶奶背還沒駝,爺爺的白內障還沒發,房子後背也還沒塌。
一切都似曾相識。
前世時,趙乾坤已過而立之年,依舊一事無成。
奶奶乾農活摔倒了,傷到了肋骨,他都拿不出錢來醫治,最後還是疼得走不動路了,找的親戚和鄰居借錢去看的醫生。
爺爺白內障同樣苦於沒錢,一拖再拖,最後拖成了大病,差點瞎了一隻眼睛。
那一刻,遠在異國他鄉漂泊的趙乾坤,無比痛恨自己的無能為力,悔恨交加。
“哎呀,我的寶貝大孫子終於回來了啊。”
“還愣在外麵乾啥,趕快進屋啊。”
“嘿,還杵那兒做什麼,端碗拿筷子啊。”
最後那句話,是奶奶在吩咐爺爺。
爺爺似睜似閉,狠狠嘬了一口旱煙後,慢悠悠起身,正要去給端碗拿筷子。
趙乾坤回過神來,咧嘴一笑:“奶奶。”
他連忙上前,拍了拍爺爺身上的草木灰,“爺爺你坐,我自己來。”
趙乾坤自幼父母離異,從小跟著爺爺奶奶生活,更是這一脈的獨苗嫡孫,比其餘趙家支脈,要單薄的多。
“呐,這是豬的大腿肉,上午你打電話說要回來,特意取下來炒給你的。”
“還有這個,你最愛吃的涼拌豬耳朵。”
“這個這個,爆炒豬肝,你三叔找我要了好久,說要拿去下酒,我尋思著我那寶貝孫子嘗都沒嘗一口呢,咋能讓你拿去當下酒菜啊。”
趙乾坤隻顧著扒飯,夾菜,一語不發。
隻有幾顆豆大淚珠,悄悄跳入飯碗,隨著米粒竄入腹中。
吃飽後,趙乾坤忽然抬頭,認真的說道:“奶奶,孫兒有錢了,我想接你們去城裡住,你們去嗎?”
此話一出,兩位老人聞言一愣。
奶奶有些意外,不斷給趙乾坤夾菜的動作也停下了。
她剛開始有些高興,但臉色很快嚴肅下來。
她看了眼爺爺後,沒說話。
爺爺沉默少許,敲了敲煙杆,醞釀片刻後,夾著地方口音,緩緩說道:
“小乾啊,我們趙家現在雖然落魄了,可畢竟祖上也闊綽過,一直以來,都行得正坐的直,從不違法亂紀傷天害理之事,這是祖訓,也是家規。”
“咱趙家掙錢,也必須是掙清白錢,乾淨錢,可不能行偷雞摸狗坑蒙拐騙之舉,否則我定然不會饒你。”
說這話時,趙家老爺子身上隱隱有一家之主的威嚴氣派。
這位曾經闖關東、下江南,甚至周遊數省的趙家頂梁柱,再次顯露出定海神針似的氣象。
趙乾坤一聽這話,便知道兩位老人誤會了,他連忙解釋道:
“爺爺你想哪兒去了,孫兒的錢確實不是坑蒙拐騙來的,也沒有做什麼傷天害理之事。”
老爺子大有深意的看了眼趙乾坤後,神色微緩,點了點頭:
“那就好。”
他最後千叮嚀萬囑咐,告誡道:“孩子你記住,人,隻能走正道,走大道,萬萬不可專研歪門邪道,更不可乾出傷天害理之事,否則不僅家法難容,國法也不會容你。”
趙乾坤心神惕懼,大汗淋漓,低頭回道:“孫兒記下了。”
老爺子輕聲說道:“你是爺爺這一脈的獨苗,爺爺自然比任何人都希望你日後能出人頭地,光宗耀祖,可比起這些,我更希望你一輩子平平安安,順順利利。”
這時奶奶也連忙上前解圍,輕拍了一下爺爺後,埋怨道:“小乾自幼懂事明理,這些道理他怎麼不懂,你還囉嗦什麼,他心裡有數。”
說完她朝著趙乾坤笑道:“既然在外麵掙了錢,那就好好攢著,爭取早日娶個媳婦兒回來,如此,即便我們老兩口死了也能瞑目。”
趙乾坤心中一酸,笑中含淚,狠狠點頭:“嗯嗯,我聽奶奶的。”
這兩個至親至愛的老人,聽到他有錢後,第一個念頭從來都不是給自己買東西,反而擔心自己走上歪路,還勸自己好好留著,日後娶媳婦。
他們心裡一直牽掛著趙乾坤。
總有人認為,賺大錢後應該立馬去大手大腳的享受,一擲千金,揮金如土,事實上,人隻有一張嘴,一天吃能吃三頓飯,哪需要那麼鋪張浪費,之所以胡吃海塞,隻不過是彌補曾經那位窮困潦倒的自己罷了。
回去後趙乾坤也沒閒著,第二天便找來泥瓦匠,將爺爺奶奶他們的老房子修繕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