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敲打著窗戶,許明遠站在婆婆房間門口,手裡端著剛熬好的中藥。房間裡,蘇晴正在幫婆婆測量血壓,動作熟練而輕柔。
"媽,該喝藥了。"許明遠走進來,將藥碗放在床頭櫃上。
婆婆虛弱地睜開眼睛,臉上的皺紋在晨光中顯得更深了:"明遠啊,你今天不是有客戶要見嗎?"
"改到下午了。"許明遠扶母親坐起來,"小滿發燒了,蘇晴一個人照顧不過來。"
婆婆的目光在兒子和兒媳之間轉了一圈,慢慢喝下那碗苦澀的藥。許明遠注意到母親的手抖得厲害,藥汁有幾滴灑在了被單上。五年前他離家去青海時,母親還能利索地給自己織毛衣,現在連端碗都困難了。
"我去看看小滿。"蘇晴收起血壓計,輕聲說。
許明遠點點頭,繼續喂母親喝完藥,然後幫她擦拭嘴角。婆婆突然抓住他的手:"明遠,媽這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了..."
"彆這麼說。"許明遠打斷她,"醫生說按時透析,注意飲食,還能..."
"媽不怕死。"婆婆搖搖頭,"媽隻怕走之前,看不到你們這個家好好的。"
許明遠喉嚨發緊。他望向窗外,雨絲斜斜地劃過玻璃,模糊了外麵的世界。
"我在努力,媽。"
婆婆歎了口氣,從枕頭下摸出一個小布包:"幫我整理下東西吧。櫃子最下麵有個盒子,拿出來。"
許明遠按照指示,從衣櫃深處拖出一個落滿灰塵的紙盒。打開後,裡麵是一本厚重的相冊,封麵已經泛黃。
"這是..."
"你和小晴的照片。"婆婆示意他翻開,"從你們認識開始,媽都收著呢。"
許明遠小心地翻開第一頁,呼吸為之一窒——那是他和蘇晴在校園櫻花樹下的合影。二十二歲的蘇晴穿著淺藍色連衣裙,笑容比身後的櫻花還燦爛。年輕的許明遠摟著她的肩膀,眼裡滿是藏不住的愛意。
"記得嗎?那是你第一次帶她回家吃飯。"婆婆的聲音帶著回憶的溫暖,"你緊張得打翻了湯碗,小晴卻說最愛喝你家的紫菜湯。"
許明遠的手指輕輕撫過照片。他記得,當然記得。那時的蘇晴還在讀醫,每次約會後都要趕回醫院值班。他會買好宵夜在兒科走廊等她,看著她和孩子們互動時眼中的光芒,確信這就是他想共度一生的人。
相冊一頁頁翻過,記錄著他們的愛情軌跡——第一次旅行的海邊合影,婚禮上交換戒指的瞬間,蘇晴懷孕時許明遠貼在她肚子上的耳朵...然後是小滿出生後的一係列照片:許明遠笨拙地抱著新生兒,蘇晴靠在病床上微笑;小滿滿月時全家福;小滿第一次走路,兩隻小手分彆被父母牽著...
然後,照片突然變少了。最後幾張裡,許明遠的身影漸漸消失,隻剩下蘇晴和小滿,以及越來越蒼老的婆婆。
"媽一直幫你記著這個家。"婆婆輕聲說,"就想著哪天你回來了,能知道自己錯過了什麼。"
許明遠的視線模糊了。他合上相冊,將臉埋進手掌,肩膀不受控製地顫抖。五年的缺席,五年的忽視,五年的理所當然...這些照片像一麵鏡子,照出了他所有的虧欠。
"明遠?"蘇晴的聲音從門口傳來,"小滿退燒了,她..."
許明遠抬起頭,淚眼朦朧中看到蘇晴站在門口,懷裡抱著半睡半醒的小滿。她的目光落在攤開的相冊上,表情瞬間凝固。
"我...我隻是..."許明遠慌亂地擦眼淚,卻越擦越多。
蘇晴輕輕放下小滿,走到床邊拿起相冊。她的手指在那些照片上流連,眼神漸漸柔軟。
"這張..."她停在一頁上,聲音微微發顫,"是小滿第一次叫爸爸的時候。你當時在青海,我對著手機錄了十幾遍,信號太差一直發不出去..."
許明遠走過去,看到照片裡的蘇晴舉著手機,屏幕上是他模糊的臉,而小滿在媽媽懷裡興奮地揮舞小手。照片角落的日期戳刺痛了他的眼睛——那是他連續第三個月沒回家。
"對不起。"他低聲說,這三個字在五年積壓的愧疚麵前顯得如此蒼白。
蘇晴沒有回應,隻是繼續翻著相冊。當她看到最後幾張沒有許明遠的照片時,一滴眼淚無聲地落在塑料膜上。
"媽媽哭了?"小滿不知何時爬到了床上,小手好奇地觸碰蘇晴的臉頰。
蘇晴像是突然驚醒,迅速合上相冊:"沒有,媽媽隻是...眼睛不舒服。"
"我幫你吹吹!"小滿踮起腳,認真地向蘇晴眼睛吹氣,像以前蘇晴對她做的那樣。
許明遠看到蘇晴閉上眼睛,更多的淚水從睫毛間滲出。他想擁抱她,想抹去她的淚水,但五年築起的高牆不是一時能跨越的。最終,他隻是接過相冊,輕輕放在床頭櫃上。
"媽,您休息吧。我帶小滿去客廳玩。"他抱起女兒,給蘇晴留下獨處的空間。
走到門口時,他回頭看了一眼。蘇晴仍站在原地,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相冊封麵,陽光透過雨簾照在她身上,將她的輪廓鍍上一層柔和的金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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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許明遠哄睡小滿後,發現蘇晴不在客廳。婆婆房間的門虛掩著,透出一線燈光。他輕輕推開門,看到蘇晴坐在婆婆床邊,手裡拿著那本相冊。
"我可以進來嗎?"他低聲問。
蘇晴點點頭,沒有抬頭。許明遠走到她身邊坐下,發現她正在看他們蜜月時的照片——馬爾代夫的碧海藍天下,兩人年輕的臉龐貼在一起,笑容無憂無慮。
"記得那天我們浮潛時遇到海龜嗎?"許明遠輕聲說,"你說那是好運的象征。"
蘇晴的手指停在照片上:"你說要帶我和小滿再去一次。"
"等媽身體好些,小滿放暑假,我們就去。"許明遠鼓起勇氣,覆上蘇晴的手,"這次我說話算話。"
蘇晴沒有抽回手,但也沒有回應。兩人就這樣靜靜地看著照片,沉浸在回憶裡,直到婆婆的咳嗽聲打破了寧靜。
"媽,您醒了?要喝水嗎?"蘇晴立刻站起身,專業素養掩蓋了剛才的情緒波動。
婆婆搖搖頭,目光在兩人之間遊移:"你們...和好了?"
房間裡一片寂靜。許明遠屏住呼吸,等待蘇晴的回答。
"我們在努力,媽。"最終蘇晴這樣回答,聲音輕得像羽毛,"很晚了,您休息吧。"
她輕輕合上相冊,放回床頭櫃,然後走出了房間。許明遠跟上去,在走廊上叫住她。
"蘇晴,謝謝你...沒有在媽麵前拒絕我。"
蘇晴轉過身,月光透過窗戶照在她臉上,許明遠驚訝地發現她眼中仍有淚光。
"我不是為了媽。"她輕聲說,"我是為了小滿...也為了我自己。"她停頓了一下,"許明遠,我不知道我們還能不能回到從前。但看到那些照片...我至少願意試試。"
這句話像一把鑰匙,輕輕轉動了許明遠心上緊鎖的門。他想說些什麼,但所有語言都顯得蒼白。最終,他隻是點了點頭,看著蘇晴轉身走進臥室,輕輕關上門。
第二天清晨,許明遠早早起床準備早餐。當他把煎蛋翻麵時,一雙手從背後伸過來,遞上一杯剛泡好的咖啡。
"謝謝。"他接過杯子,驚訝地發現蘇晴已經穿戴整齊,"今天有安排?"
"媽每周二的透析,記得嗎?"蘇晴拿出便當盒開始裝水果,"我請了半天假陪她去。你送小滿上學後不是要見客戶嗎?"
許明遠放下鍋鏟:"我可以調整時間..."
"不用。"蘇晴打斷他,"你的會議重要。我能處理好。"
許明遠注視著她忙碌的背影,突然意識到這五年來蘇晴就是這樣——獨自處理一切,從不指望他分擔。而現在,她仍然習慣性地推開他的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