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幾近窒息的痛苦中,她卻奇異地感受到一種瀕死般的扭曲解脫。
原來當人無所顧忌的時候是這樣爽快。
她胡亂抹掉淚水,再次將煙遞到唇邊,這一次,動作堅決許多,她強忍住沒有立刻咳出來,任由那灼熱的感覺在肺裡盤旋。
不知道是心理作用,還是身體和意識因為記憶的解開衝破了某種枷鎖,她這般作死居然都沒有用上藥,或許也是放棄她了吧。
隻是一晚上的時間,她學會了抽煙,這件她前二十年人生裡絕不會觸碰的事情。
也隻是一晚上的時間,盛葳就為自己的未來,做出了一個瘋狂而絕望的打算。
張啟靈,既然要走,就永遠不要回頭。
十年?
她不會等的,她憑什麼等。
我還要比你走得更快,更快……快到讓你們所有人一輩子都追不上我,抓不住我。
哪怕是下地獄,我也要比你走得快。
現在的她已經沒有什麼可以失去的了,
所以就算失去自己也無妨。
她才是沒有過去,也沒有未來的人。
盛葳揚起一抹混著決絕和瘋狂的笑容,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中,她不需要光明。
你不要後悔,我也一定不會……
車子最終停在一條僻靜的河堤邊,遠處城市的燈火像墜落的星河,模糊而遙遠。
盛威倒靠在駕駛座的車窗邊,指間夾著的煙已經燃了一半,煙灰顫巍巍地掛著,她沒有再抽,隻是任由那簇猩紅明明滅滅。
她閉著眼,任由風吹拂著臉頰,吹散殘留的淚痕和那股鬱悶,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沒有悲傷,沒有憤怒,隻有麻木的平靜。
一隻戴著半指戰術手套的手,悄無聲息地從車邊伸過來,拈走她指間那半截煙。
盛葳倏然睜開眼。
黑瞎子不知何時站在車門外,高大的身影幾乎擋住大半路燈昏黃的光線。
他看也沒看她,隻是將那截順來的煙彈了彈,頗為自然地叼在自己嘴裡深吸一口。
薄薄的煙霧從他微啟的唇間和鼻腔裡逸散出來,繚繞在線條硬朗的下頜,帶著一種漫不經心的痞氣,卻又莫名地……曖昧。
“小孩子家家的,學什麼不好,學人抽煙。”
他聲音帶著煙草浸潤後的微啞,語氣聽不出什麼責備,反而有種說不清的縱容。
盛葳看著他,沒有驚訝,也沒說話。
以他的本事,想找到她,易如反掌,大概是騎著他那輛改裝摩托追來的。
他什麼都沒問,但他猜得到。
能讓這丫頭大半夜跑出來,情緒失控到這種地步的,除了那個悶油瓶,還能有誰?
其實,早在那天醫院,張啟靈獨自站在盛葳病房門口,兩人之間那短暫得幾乎不存在的對視時,他就已經讀懂了啞巴的決定。
他甚至連一句像樣的囑托都沒有,隻是用眼神傳遞了未儘之言——照顧好她。
黑瞎子當時隻想嗤笑一聲,覺得這啞巴張真是夠可以,他自己倒是瀟灑,一走了之,把這麼個麻煩又脆弱的小東西丟給他。
他覺得自己已經算是夠冷情寡性的主兒了,遊戲人間,也鮮少真正為什麼而駐足。
可他知道張家那些人……他們骨子裡的那種“無情”,或許比他還要更絕情三分。
那不是冷漠,而是冷酷的背負,將一切熾熱的、屬於“人”的牽絆都隔絕在外。
可又能怎麼樣呢?
感情這種東西,對他們這類常年遊走在陰影與生死邊緣的人來說,實在太過奢侈。
如同指間流沙,握得越緊,失得越快。
他們注定與尋常的溫情無緣,腳步能為一處風景、一個人稍稍駐足,已是難得。
實話講,他對這丫頭,心疼遠多過那點說不清道不明的喜歡。
張家人或許生來如此,命都不怎麼好。
這丫頭也一樣,從根子上就沒被老天爺善待過,也就注定不會是個健康的人。
身體帶著娘胎裡帶來的弱症,心理上更是千瘡百孔,卻一次次都掙紮著活了過來。
連唯一能讓她短暫逃離現實的愛好也被殘酷地剝奪,沒被徹底壓垮已經是個奇跡。
她沒有普通人排遣壓力的方式,所有的情緒都強行壓抑在那副看似平靜的軀殼下。
長此以往,她一定會被憋壞的,要麼徹底崩潰,要麼……走向更極端的毀滅。
她需要一個出口,一個不那麼健康,但至少能讓她喘口氣、暫時活過來的出口。
所以當盛葳毫無預兆地仰頭吻上他的唇時,黑瞎子也隻是極短暫地怔忪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