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天光才泛得透亮,薑家小院裡已傳出陣陣踏地之聲。
薑義正自樁中走轉,一步一頓,氣沉丹田,步穩如磐。
樁功未歇,院外早有人候著了。
昨日來過的劉家仆從,一身青衣,肩背挺直。
左手一個包袱,右手也一個包袱,鼓囊囊地拎著,站在門邊不言不動。
一左一右,雙眼微垂,筆挺地杵著,倒像兩尊新塑的門神。
薑義樁功走完,將一口濁氣緩緩吐儘,抬手拎了帕子,拭了拭掌心的汗,才搖手打開院門。
門“呀”地一響,那兩人便一齊躬身:
“奉莊主之命,前來為薑家主料理藥田。”
聲音平平,不高不低,聽不出半點情緒。
薑義也不多話,隻點了點頭,帶著他們繞過雞棚菜畦,直往院後山腳邊行去。
那處地塊約摸半畝有餘,平日裡隻種些自家吃的瓜果菜蔬。
昨日已說妥,先拿來試種幻陰草。
此草性子陰邪,寒氣入骨,凡體難近。
而這地頭遠離村道,荒僻清幽,倒也合適。
二人到了地頭,卻並不急著翻土種苗,先是蹲下身,將手中包裹一解,摸出個古怪器物來。
瞧著像是兩根銅棍,以一隻活扣扣連在一處,長不過尺餘,拿在手裡晃來晃去,發出輕輕的銅響。
稍高那位仆從將其握在手中,神情肅然,緩步走到地頭,一步三分穩。
那銅棍在他掌中輕輕擺動,忽左忽右,像是活物,在探尋地下某種氣息。
薑義站在一旁看著,雖不識來曆,卻也摸出幾分門道。
那不是尋龍點穴的風水術,更像是以器測地、辨地脈流向的世家術士路數。
果然不過片刻,那銅器在空中忽地一沉,發出一聲輕顫的“嗡”響,懸在半空,不再晃動。
高個仆從手腕一抖,順勢將銅器插入泥中,活扣正好咬住地麵一寸。
地脈既定,二人也不言聲,隻從另一包袱中又摸出幾枚古銅錢,烏漆發黯,薄薄一片。
隨之又拎出巴掌大的小木槌,一人一把,不急不慢地圍著那銅器轉起圈來。
步伐不快,節奏也不甚工整,仿佛不是按陣圖在行,更像是跟著什麼看不見的節拍在繞行。
木槌敲地,咚咚作響,聲不大,卻隱有回音。
薑義站在邊上,眉頭微蹙。
他聽不懂節奏背後的講究,但隻覺空氣一絲絲地冷下來。
那寒意像是從腳下升起,絲絲縷縷,繞著腳腕往上鑽。
像是這片尋常菜地底下,真有什麼東西,在緩緩醒轉。
周遭不知何時靜了,連枝頭的鳥雀都收了聲。
隻餘那咚咚的敲地聲,在空寂裡一聲一聲敲著。
二人神色也凝了幾分,眼底多出幾分肅然,對望一眼,微微頷首,這才齊齊收了手。
敲擊聲一止,腳下動靜也隨之沉寂下來。
隻是那股透骨的寒意,卻並未散去,仍似輕紗般裹著那小小一片泥地。
地勢既定,陣腳已穩,那高個仆從邁步上前,拱手一禮,低聲道:
“地成了。寒脈已引,往後便是透骨的寒窩子,最是合那草的脾氣。”
話音未落,他已從一旁挑了把尋常鋤頭出來,鏽跡斑斑,木柄被磨得發亮。
可他手一握柄,身子微沉,腳下略一錯步,整個人的氣勢便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