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老師,”俞人傑這才解釋說,“您可能誤會了,我和唐湘對您都沒有意見,阿楊能在您這補習,我們一開始也非常高興。您可能不知道,這兩年他身邊沒什麼朋友,阿楊從小脾氣就好,在學校被人欺負也不跟我們講,即使我生意做再好,手也伸不到學校裡,這點您應該了解,在豐潭銅板再多的,也不如手裡有紅戳的。何況阿楊也非常介意我這個做爸爸的去學校插手他的事。所以這段時間因為您這個輔導班,他又和小畫城的朋友們能重新聚在一起,我和唐湘其實很高興。”
梁梅一愣,問道:“那為什麼?”
俞人傑抬頭掃了眼,目光精準地劃過樓上梁梅那間亮著燈的窗子,一團暖黃色的光,莫名讓他覺得很暖,像冷夜裡的糖色,是獨屬於他兒子和他朋友們的玻璃罐子。
他正色道:“從小阿楊很少讓我們操心,所以我很多事情都讓他自己做決定。但這事兒是阿楊自己沒處理好,他為了能繼續來您這補課,最近在學校收到兩封我生意上的恐嚇信都沒告訴我和唐湘,我們也是剛剛才知道,他媽今天嚇得差點進醫院。他這麼不在乎我們的感受,我們也不能繼續這麼慣著他了。”
俞津楊跟他父親走得格外乾脆,乾脆利落得讓梁梅也察覺到一絲不對勁,直到掃到高典和鄭妙嘉擠眉弄眼的神色,梁梅也瞬間心領神會了,小家夥們吵架了啊。
她問李映橋:“要不要追出去跟他再說兩句?”
李映橋頭也沒抬,一言不發地盯著卷子,非常堅定地搖搖頭。
梁梅也懶得勸,這個年紀就是蒜瓣大的事兒當榴蓮處理,橫豎都是又衝又嗆。她屁股一坐下,準備監督餘下三人寫卷子,但還有些驚魂未定,手牢牢摁在天靈蓋上,生怕自己的魂給嚇飛出去。
話說回來,這個俞津楊膽子未免也太大了,這要出點什麼事,她怎麼跟他父母交代?明明看著最懂事的一個,乾出來的事兒偏偏也最出格。
然而,人走不過五分鐘,仿佛被抽走了根主心骨。除了還在生悶氣那個,明目張膽地跑去陽台拎了隻前兩天剛捉的螳螂過來玩,其餘兩人都軟趴趴地倒了下去,卷子寫得心不在焉——咬筆頭的咬筆頭,摳指甲的摳指甲。
梁梅猛一拍桌子,把螳螂拍得飛起來又墜下去,她一眼不眨地厲聲嗬斥:“乾什麼,都不學了?”
三顆腦袋齊刷刷抬起來,又齊刷刷地攤手說:“……不會啊。”
梁梅一把抽過高典的卷子,“哪道?”
高典拿筆尖戳了戳試卷。
梁梅掃了眼卷子上密密麻麻的公式,推了下他的太陽穴,“不會還這麼理直氣壯!自己翻書!”
高典默默把數學卷子抽回來:“……老師你明明也不會。”
梁梅:“我教語文的,要給你看看我的教師資格證嗎?”
高典把腦袋埋進卷子裡,嘀咕了句:“語文我們體育老師都會。”
梁梅“哢哢”作響地揉了揉拳頭,微微眯眼說:“……我倒是也懂點拳腳功夫。”
“啊,有思路了!”高典立馬埋頭去奮筆疾書。
梁梅轉頭看向下一個,鄭妙嘉還在專心致誌地啃指甲,“鄭妙嘉,美甲做完了嗎?《鋼鐵是怎樣煉成的》這本書的考點你分析完了嗎?來,不許翻書,你現在給我說一下這本書的作者全稱。”
鄭妙嘉“啊”了聲,“你不是說記住‘奧斯特洛夫斯基’就好了嗎?”
“對,我現在純找茬!我現在問全稱!”梁梅火氣正大,轉頭一看玩螳螂那個也正一臉莫名其妙地盯著她,“螳螂好玩嗎?全稱是什麼,你知道嗎?”
“中華大刀螳!”李映橋答得相當快和驕傲。
“……”
梁梅把卷子卷成筒,正要一棍子敲過去,誰問你螳螂全稱!
李映橋縮了縮腦袋,忙說:“尼古拉·阿列克謝耶維奇·奧斯特洛夫斯基!”
下一秒,其餘倆小朋友立馬海豹式鼓掌。
梁梅倒是有些驚住,這進步果然神速,隻是她冷笑一聲:“很好,但考點不在這,彆給我閒得寫全稱,寫對了不加分,寫錯了你還要扣分。”
“知道啦,”李映橋靠在椅子上,懶懶道,“你都講兩百遍了。”
梁梅:“一百五十遍是俞津楊跟你講的,彆算我頭上。”
鄭妙嘉放下筆,看著梁梅問:“那俞津楊以後還來嗎?他不來的話,我們數學卷子誰講呢?”
“那個從深圳回來的,”梁梅拋了個眼神給高典,“來,表個態。”
“我肯定不行啊,”高典急得直撓頭,“我有些題會做但不會講。”
鄭妙嘉忙說:“我作證,好幾次他給我講題,我都沒急眼,他自己反倒急眼了,莫名其妙狠狠給了自己一拳。我嚇得都不敢問他了。”
俞津楊不急眼,還知道因材施教,李映橋對幾何感興趣,他就將很多題轉化成幾何的公式或者定理讓她重新去理解,同一個題,隻要他拆解過一遍,李映橋領悟力又快,一般第二遍就不會錯了。
鄭妙嘉和高典自然也不例外,他們抓耳撓腮的難題,在他講完之後瞬間條理分明。俞津楊還給他們每個人都留了自己整理出來的錯題集,全是針對他們的長短處,分彆花時間找得一些曆年中考數學的模擬和真題訓練。
打印出來整整三本厚的作業本。
看得出來俞津楊是真希望他們能和他一起上潭中,而這其中的緣由,梁梅忍不住想到剛剛俞人傑說的——阿楊這兩年沒什麼朋友。
梁梅翹著二郎腿問高典:“你們班數學有沒有比俞津楊更好的?看看我能不能忽悠過來。”
高典想了想,如實回答說:“我們班確實還有個數學大神,數學這塊上,除了喵喵就是他了。不過他不會講也不會教,連解題步驟都是全省略的那種。我們抄他答案都抄不明白。喵喵雖然不是我們班數學最好的,但他絕對是最會教的。他知道怎麼講我們能聽懂,在哪做輔助線最簡潔明了,再刁鑽的題他都能有條不紊給你拆解成最簡單的公式來做。像喵喵這種有耐心的學霸,梁老師,沒有發小感情維係著,不太好找的。”
梁梅歎了口氣:“彆說了,你們偶像正在挖洞準備鑽進去了。”
剛蹲下抓亂竄螳螂的李映橋,直也不是,彎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