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環接過書信,默默展讀一過,竟許久未發一言,手中信紙亦微微顫動不已。
隻見他低垂著頭,麵上神色變幻,似有千般思緒、萬般念頭,紛至遝來,難以言說。
趙姨娘在旁見自家孩兒這般失魂落魄模樣,心下著實憐惜,忙輕輕伸手,拍了拍賈環肩膀,口中念念有詞,那聲音裡既有幾分疼惜,又透著她慣常的瑣碎嘮叨:
“環兒喲,你且仔細瞧瞧,你玌二哥這可是實心實意把咱娘倆視作一家人呐,真真兒是拿你當嫡親的弟弟一般疼愛呢!”
賈環卻依舊低著頭,仿若未聞,唯有手指下意識地微微用力,那信紙在他手中漸漸被攥得泛起褶皺。嘴裡隻是喃喃低語:
“家人......弟弟......”
聲音輕如蚊呐,恰似生怕被旁人聽了去。
少頃,賈環往後退了半步,與趙姨娘拉開些許距離,而後低頭躬身,聲音沙啞,似極力壓抑著滿腔情緒,緩緩說道:
“娘,孩兒......孩兒這回可真是錯怪了玌二哥。”
趙姨娘一聽此言,眼中閃過一抹心疼之色,卻也未即刻上前,隻將手中帕子隨意擱在桌上,輕嗔道:
“哎喲喲,環兒,你玌二哥哪會怪罪於你喲。他這般費心費力,所作所為,可不都是為著你能有個錦繡前程嘛!”
賈環仍是垂首,雙肩微微聳動,帶著些許哽咽之聲道:
“娘,孩兒如今算是徹徹底底明白了。玌二哥對我如此厚愛,拿我當親弟弟般,我卻......卻做出那般忘恩負義之事,實在是有負他的一片拳拳苦心呐!”
趙姨娘輕輕歎了口氣,眼中滿溢慈愛,柔聲道:
“環兒呀,你能在此時悟透你玌二哥的心意,娘這心裡可就安穩踏實嘍。
他臨行之前,千般叮囑、萬般交代,就盼著你能安安靜靜、穩穩當當好生讀書,可千萬莫要辜負了他對你的這番殷切期望喲。”
賈環聽了,深吸一口氣,緩緩抬起頭來,露出了一張滿是淚痕的臉。
他的眼眶通紅,淚水順著臉頰無聲滑落,打濕了衣襟。
然,賈環的眼中卻是熠熠生輝,透著前所未有的明亮與堅定,麵上神情毅然決然:
“娘,孩兒已然思慮周全,定要沿著二哥為我鋪就的這條道路,矢誌不渝地走將下去。
此番前往國子監,孩兒必要心無旁騖,日夜勤勉苦讀。
若不能在學業之上嶄露頭角,為家族增光添彩,重振門楣,那我賈環枉為須眉男子!”
言至此處,賈環麵色漲得通紅,語氣慷慨激昂,大有破釜沉舟之決然:
“二哥為我費儘心血,殫精竭慮,這份深情厚誼,便是我粉身碎骨,亦難報其一毫萬一。
倘若我再不知上進,懈怠荒廢學業,令他的滿心期望付諸東流,那我便是這天地之間最不忠不義、寡廉鮮恥之人,又有何顏麵立於世間?
倒不如一頭撞死,也好落得個乾淨利落!
此後孩兒定當拚儘全力,絕不讓二哥有半分失望!”
趙姨娘聽了,忙不迭點頭,臉上滿是讚許之色:
“我兒總算是開竅啦!娘就知道你定能行的,娘信你!”
賈環聞言,將那信紙小心翼翼地折疊整齊,重新放入信封之中。
他伸出手指,輕輕摩挲著信封上那已然有些磨損的火漆印,隻覺心間湧起一股從未有過的蓬勃勁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