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院正廳內,酒香四溢,不似女眷們的鶯鶯燕燕,反而更豪邁之意!
獸爐裡龍涎香嫋嫋升起,與滿桌珍饈的熱氣混在一處,熏得滿堂賓客麵色酡紅。
喝高了的賈琮一腳踏在紫檀木凳上,手中白玉杯高高舉起,杯中琥珀色的酒液隨著他豪邁的動作微微晃動。
"要說那遼東一戰,最險的莫過於輝煌的,就是那日我等衝殺敵酋軍陣!"他聲音洪亮,眉飛色舞,"那日陽光明媚,我們兩千鐵騎......"
"得得得!"賈璉笑著打斷,"這話自打你回來,說了沒有一百遍也有八十遍了!在座諸位怕是都能背下來了!"
滿堂哄笑。
賈蓉、賈薔兩人已經笑得前仰後合,手中酒杯都端不穩了。
就連賈寶玉也忍俊不禁,掩口輕笑嗎,融入這等氛圍當中。
"璉二叔這話不假,"賈蓉抹了把笑出的眼淚,"上回在東府吃酒,琮三叔也是這般開場。薛大叔當時就說——"
他故意學著薛蟠粗聲粗氣的腔調:""這話我都能倒著背了!那...,你們兩千鐵騎...""
眾人又是一陣大笑。
便是坐在另一桌的賈玌、賈敬等人也頻頻看過了!
賈琮也不惱,反而更加得意,仰頭將杯中酒一飲而儘:"你們懂什麼!這等出生入死的經曆,說上一萬遍也不嫌多!"
賈政,看著幾個年輕子弟談笑風生,眼中滿是欣慰。
他雖是迂腐,但也知這等家宴,本就該如此肆意暢快。今日見小輩們相處融洽,彼此打趣,倒也覺得這家中生氣勃勃,後繼有人。
他輕撫長須,對身旁的賈赦道:"這些孩子,如今都是能獨當一麵的人物了。"
賈赦點點頭,難得沒有陰陽怪氣:"確實出息。"
賈璉正笑著舉杯要祝酒,忽見平兒身邊的豐兒從側門進來,神色古怪地朝自己走來。他手中玉杯一滯,眉頭微蹙——
豐兒踩著極輕的碎步走到賈璉身側,踮起腳尖在他耳邊急聲道:
"二爺快些回去瞧瞧!二奶奶在席上突然身子不適,幾位太太都說是..."小丫頭突然紅了臉,聲音壓得更低,"說是可能有了喜脈,老太太已命人去請大夫了!"
賈璉手中酒杯猛地一晃,琥珀色的酒液潑灑在錦繡衣袖上,洇開一片深色痕跡。
他眼神瞬間從迷蒙變得清明,一臉震驚的對上豐兒緊張神色。
"奶奶現在何處?"
賈璉壓低嗓音急問,手指不自覺捏緊了酒杯。
豐兒細聲道:"已挪到抱西暖閣歇著了,平兒姐姐在旁伺候——原是老太太、太太們都要跟著去的,二奶奶強撐著說"不可為我壞了大家興致",這才隻留了平兒姐姐一人照料..."
說著偷眼瞧了瞧席上觥籌交錯的景象,"老太太特意囑咐我悄悄告訴二爺,讓您過去看看。"
話音未落,忽見賈璉放下酒杯,悄默默的離了席!
......
西暖閣內
王熙鳳斜倚在軟枕上,額角仍有些細密的冷汗,手中捏著帕子,卻仍強撐著精神。
並非是難受,而是——緊張!
平兒早命人點了安神香,又捧了一盞溫熱的梅子湯遞過來,神色裡既有憂色,又有幾分隱約的期盼。
"奶奶先潤潤喉,大夫馬上就到了。"
平兒輕聲道。
王熙鳳接過碗,小小啜了一口,卻忍不住皺眉:"怎的這樣酸?"
平兒一愣,隨即抿唇笑道:"方才廚房送來的,我想著奶奶喜歡酸,特地多放了幾顆梅子。"
說完,她像是想到什麼,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幾分。
王熙鳳瞥她一眼,心頭微動,手指不自覺地撫上小腹,卻又很快收回。
她雖平素精明過人,可此刻竟有些罕見的忐忑,低聲喃喃道:
"不過是胃口不好,未必就是......"
話音未落,外間腳步聲漸近,簾子一掀,一位須發花白的老大夫帶著小童走進來。
平兒連忙起身,讓出位置:
"張大夫,勞煩您了。"
張大夫拱手一揖:"二少奶奶安好,老太太特意囑咐老朽過來,還請奶奶伸手。"
王熙鳳略一點頭,伸手擱在迎枕上。
室內一時寂靜無聲,眾人皆屏息凝神,連呼吸都輕了幾分。
平兒緊盯著大夫的神色,指尖無意識地絞緊了銀手帕。
鳳姐雖麵上不顯,可心卻跳得極快,掌心微微泛出一層細汗。
她自嫁入賈府以來,隻有巧姐一女,再無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