議事房內的決議剛定,副山長張赫便攥著章程,快步走到學院廣場上。
此時畢業生們正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或是炫耀證書,或是憧憬未來,喧鬨聲像漲潮的海水般漫過整個院子。
“都靜一靜!”張赫的聲音透過擴音筒傳出,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沉重,“有項新決議,須向諸位宣布——經太子殿下、水師都督府及學院議定,海軍學院畢業生須加試‘獵鯨考核’,通過者方可授予軍職,不合格者……貶入捕鯨隊從大頭兵做起!”
話音剛落,廣場上的喧鬨瞬間凝固,隨即爆發出炸鍋般的議論。
“獵鯨?就是捕那海中巨獸?”
“聽說東海水師的捕鯨隊每次出海都得帶傷回來,這哪是考核,是玩命啊!”
人群中迅速分成兩派。
大部分出身平民或軍戶的學子眼神發亮,臉上非但沒有懼色,反而燃起熊熊鬥誌。
一個來自登州的少年攥緊拳頭,嗓門亮得驚人:“怕什麼?咱們學的就是駕船弄潮的本事,連頭鯨魚都不敢獵,將來怎麼跟倭寇乾仗?”
他身邊幾個同窗立刻附和,有人甚至開始討論該用哪種魚叉更順手——他們早聽老兵說過,東海水師的捕鯨隊既是練兵,也是曆練,能親手斬下巨鯨,那是能吹一輩子的榮耀,而且還能賺一大筆錢補貼家用。
老兵們常說,一頭成年巨鯨的油脂能煉出幾十桶燈油,在京城能賣出天價;鯨骨能做雕件,鯨須能做篦子,連最不起眼的鯨肉醃製成脯,都能讓商號搶著要。
每次捕鯨隊返航,捕鯨隊手裡的賞銀都能沉甸甸壓彎腰帶,足夠給家裡添幾畝地、蓋兩間房。
這些出身寒微的學子,本就盼著能早日建功立業,既掙功名又賺銀子,現在有這麼個機會,既能在刀尖上練膽氣,又能給爹娘弟妹掙口飽飯,哪還有半分猶豫?
一個個摩拳擦掌,隻盼著考核早點開始,好讓自己也能提著鯨油、揣著銀子,風風光光回家去。
可另一撮人卻臉色煞白,下意識地往後縮了縮。
這些人穿著更考究的綢緞裡衣,手指白淨,顯然是養尊處優慣了的。
他們多是京中勳貴的庶子、遠親,在家中本就輪不上繼承爵位、執掌家業,來海軍學院本是為了混個“水師出身”的名頭——畢竟如今海貿興旺,水師地位日漸凸顯,有這麼個出身,將來靠著家族在朝中的人脈,或去水師衙門當個管文書的閒職,或去海關領個肥差,不用沾風浪,不用動刀槍,就能安穩拿俸祿。
這既是為自己謀個前程,也能幫家族在新興的水師體係裡占個位置,將來家族涉及海貿、船運的生意,也能靠著這層關係少些阻礙,助家族穩固家業。
他們打小錦衣玉食,見慣了官場的鑽營取巧,從沒想過進了學院還要真刀真槍去跟海獸搏命——在他們看來,水師將佐的身份是靠家族勢力換來的,哪用得著拿命去換?
此刻聽說要去獵鯨,隻覺得荒唐又恐懼,心裡早把這考核罵了千百遍。
“這……這不合規矩吧?”一個留著油亮小辮的學子顫聲嘀咕,“咱們是來當將佐的,不是來當漁夫的……”
“就是,家裡送我們來念書,可不是讓我們去喂鯨魚的!”另一個人立刻接話,語氣裡帶著顯而易見的抗拒。
就在這時,一道沉穩的腳步聲從人群後傳來。
朱高熾不知何時已站在高台上,目光如炬,掃過那些麵露懼色的學子,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怎麼?聽著獵鯨就腿軟了?”他的聲音不高,卻像冰錐似的紮進人心裡,“覺得自己是勳貴子弟,金貴得很,不該去冒這份險?”
那幾個嘀咕的學子頓時噤聲,卻有人梗著脖子不服氣:“殿下,我等……我等是來學指揮的,獵鯨這種粗活,自有漁人去做……”
“粗活?”朱高熾猛地提高音量,聲音震得人耳膜發顫,“你們脖子上頂著的是腦袋還是漿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