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讓人絕望的是,傷病的陰影如同烏雲般籠罩在船隊上空。
之前染病的士卒還未痊愈,又有更多人倒下——有的因為飲用了少量海水,上吐下瀉,渾身抽搐;有的在加固船帆時被狂風刮落,摔斷了胳膊腿,卻連包紮傷口的乾淨布條都找不到;還有的因為長期缺乏維生素,牙齦潰爛,連吞咽食物都成了折磨。
隨軍醫官耗儘了最後一點藥材,隻能眼睜睜看著將士們痛苦**,眼中滿是無力與絕望。
沒有人再提返航的事,不是不想,而是根本做不到——船隊早已偏離航線,連回去的方向都難以確定,更何況船上已沒有足夠的淡水和糧食支撐返航,連船尾的拖網都被浮冰撞爛……所有人都清楚,他們或許真的失敗了,等待他們的,大概率是葬身這片陌生海域,連屍骨都無人收斂。
絕望像冰冷的海水,一點點淹沒每個人的心頭。
傍晚時分,甲板上漸漸沒了聲響,隻有海浪拍打船身的聲音。
一個年輕的士卒蜷縮在角落,看著遠方的海平麵,突然捂著臉哭了起來,哭聲壓抑又絕望:“俺想俺娘了,俺還沒給俺娘娶兒媳婦呢……”
他的哭聲像一顆石子,打破了死寂,越來越多的人紅了眼眶,有的低頭抹淚,有的則望著家鄉的方向,唱起了兒時的童謠——那是母親哄他們入睡時唱的調子,此刻在空曠的海麵上響起,帶著無儘的思念與悲涼。
就在整個船隊即將被絕望吞噬時,李景隆與徐增壽站了出來。
他們雖然也麵帶疲憊,嘴唇同樣乾裂,卻依舊挺直了脊梁,眼中沒有絲毫退縮。
李景隆走上甲板中央,一把奪過士卒手中的船槳,高聲喊道:“弟兄們!咱們是大明的水師,是響當當的漢子!豈能被這點困境打垮?隻要還有一口氣,就不能放棄!”
徐增壽也跟著喊道:“大家再堅持堅持!說不定明天就能看到陸地了!咱們從大明出發,帶著殿下的期盼,帶著家人的牽掛,絕不能就這麼認輸!”
話音落下,二人沒有多說廢話,而是以身作則——李景隆親自掌舵,調整船隊航向,哪怕雙手被繩索磨得血肉模糊,也沒有停下;徐增壽則帶著幾個身強力壯的士卒,跳進冰冷的海水裡,拖著漁網捕魚,冰冷的海水凍得他嘴唇發紫,卻依舊咬牙堅持,隻為能多捕一點魚,讓將士們能填填肚子。
他們心裡清楚,身為船隊的主將,他們絕不能崩潰——若是連他們都被絕望打垮,這隻船隊才是真的完了。
於是,他們白天駕船、捕魚、安撫士卒,晚上則輪流站在船首瞭望,哪怕眼睛熬得通紅,布滿血絲,也不敢有絲毫懈怠。
偶爾有將士撐不下去,想要放棄,李景隆就會拍著他的肩膀,講起父親李文忠在漠北戰場以少勝多的故事;徐增壽則會說起父親徐達率軍北伐、攻克元大都的壯舉,用父輩的熱血與堅韌,激勵著每一個人。
“咱們的父親能在戰場上拚出一片天,咱們也能在這片海上闖出一條路!”李景隆的聲音雖然沙啞,卻充滿力量,“弟兄們,攥緊手裡的船槳,抬起頭來!隻要咱們心往一處想,勁往一處使,就一定能等到希望!”
在二人的激勵與帶動下,甲板上的哭聲漸漸停了,童謠的調子也變得激昂起來。
將士們紛紛站起身,有的主動去修補破損的船帆,有的幫著醫官照顧傷員,有的則加入捕魚的隊伍。
雖然每個人都還深陷絕望,不知道明天等待他們的是什麼,但至少在這一刻,他們重新燃起了最後一絲希望——為了自己,為了家人,也為了身後的大明,他們要拚到最後一刻。
夜色漸深,李景隆與徐增壽並肩站在船首,望著漆黑的海麵。
“增壽,你說咱們還能看到陸地嗎?”李景隆輕聲問道,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
徐增壽望著遠方,堅定地說:“會的,一定能。就算看不到,咱們也要帶著弟兄們,拚到最後一口氣,不能丟了父輩的臉,不能辜負殿下的信任。”
海風呼嘯,吹起二人的衣袍,也吹不散他們眼中的堅韌。
在這片絕望的海域上,他們用自己的行動,撐起了整個船隊最後的希望,也詮釋了“名將子弟”四個字背後,那份沉甸甸的責任與擔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