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梁律,文官七十致仕,算來尚有日子,不過......
總而人間萬事難逃不過,待到何梬瓜熟蒂落個大胖小子,何嶽正式上了奏本乞休歸老。
天家挽留再三後準奏,何嶽含飴弄孫兩載,何梬又添麟兒,夫婦感情還如新婚燕爾。
何嶽算是徹底放下了心中大事,再等王雍官任權侍郎成為今上愛臣,便與眾人作彆,要回祖籍虔州。
何梬哭泣難舍,卻聞老父道:“為父與你相聚實難,候了二十載有多,天公方肯賜與。
而今彆時易些吧,勿作涕淚,我與你母親,少小相識,後我功名入京,累及她遠離故土,來時青絲堆雲鬢,今朝已是.....華發不勝簪啦。
咱們,是該回去瞧瞧。”
君子聞言傷情,王雍攬著何梬在一個風和日麗的天氣裡送彆了何家二老,轉眼,又是五年過去了。
此時新年伊始,去歲朝事一概盤點完畢,少有政務,官員正值閒暇,另來王雍入朝多年,按律例,是有長假可供其往返探親。
更何況何嶽在時,與文武諸人都有不錯交情,眾人打趣幾句,多是附和。
今上當朝準奏,又道:“朕亦惦念何老,如此,稍後王卿家往禦書房暫候,待掌事宮人替朕備份賜禮一同啟程吧。”
王雍叩謝皇恩,依言在散朝後往書房等著,換過便服後的皇帝進門時卻不似殿上和氣,反一臉怒容。
王雍忙見了禮,躬身立在案前,皇帝嗤罷一聲,抄起案上一疊奏折欲扔,手間遲疑到底是沒砸下來。
王雍急急上前,雙手高舉承接住,卻不敢當麵翻閱,片刻皇帝方重重坐下,不耐道:
“都在這裡了,朕不著人翻一翻,竟不知這十年裡有八年,地方官員皆上書要朕減稅免稅。
倒成朕的不是,一瞧得寫著風不調雨不順,朱筆一圈就給了恩,想著它方圓不過千裡,免也免了,沒了也就沒了,反給了這些人欺天的狗膽,得寸進尺。
你莫聲張,此事旁人一概不知,就探你的親去,途徑此地,停留幾天,暗裡仔細給朕查查,若有作奸犯科欺上瞞下的,一並呈了上來,若是事急從權,當場格殺無責。”
“這.....”王雍捧著一疊折子如滾燙山芋,他是個臣子,說破天去,也不能捧著一堆奏章當四書五經翻。
“罷了罷了,尋個盒子帶回去,仔細認認上頭都落的是誰的名,都盤問盤問,認完了燒乾淨些,省了心煩。”
“是。”王雍恭敬後退了兩步,轉身將奏折呈給在旁候著的主事太監手裡,複扣進一隻牙雕珠嵌的錦盒中,抱著出了禦書房門。
轉而三五日過去,行囊備妥,戶部特撥了隻平底官船,帆櫓俱有,再著官養的六個水手護送王雍等人行水路往虔州。
何梬自是隨身在側,兩個幼兒是何老大人眼珠子,說甚也得跟著。
再為著那私密官事,“唯兄命是從”的矯養王家二子王充也得跟著。若不是王家母親強留小兒,那嬌子也得跟著見見世麵。
再仆役廚娘丫鬟,船上一並倒能數出三四十人頭來,得虧官船氣派,前倉中倉後倉隔間各不短缺,水上彆院一般,人站立俱是穩當,與平地無異。
七八丈的船帆拉開,運河往南正值風期,三日便過了渭水直奔渾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