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的細腰杆子,彎得像個蝦米,聲音甜得發膩:“哎喲喂!道爺!您看您這話說的!裡邊雅座請!快裡邊請!”
邊說邊把薑子牙往裡讓,“包子是現包的,牛肉是今早新醬的,茶葉…嘿,小老兒給您泡我壓箱底的雲霧毛尖!糖?您放一百個心!保管給您放得甜滋滋,甜到心坎兒裡去!
讓到裡麵雅座上,那細腰杆子,仍沒有挺起來,“您先坐!先坐!馬上就好!馬上就好!”一邊說,一邊手忙腳亂地用一塊比桌子還油的抹布,使勁擦了擦一條看起來還算結實的條凳。
薑子牙也不客氣,一屁股癱坐在那條吱呀作響的長凳上。
屁股剛挨著硬實的木板,整個人就像被抽掉了最後一絲強撐的力氣,軟了下來。
他隨手把濕漉漉的魚竿靠牆放著,仰起頭,望著官道儘頭,天邊慢悠悠飄過的幾朵白雲。
昆侖山巔那三百年的清冷、孤寂、無所事事的悠閒時光,那場漫長而舒適的“美夢”,此刻在人間蒸騰的煙火氣、醬牛肉的濃香、包子的麵香以及那即將到來的、名為“幽冥血海”的巨大麻煩麵前,忽然變得遙遠、模糊,像隔著一層霧。
夢,終究是醒了。
是被一盆冰水,外加一道催命符,給硬生生澆醒、嚇醒的。
“天道啊天道…”薑子牙低聲咕噥著,像是在對空氣說話,又像是在跟自己較勁。
這時,老板端著個大托盤,手腳麻利地過來了。
托盤上,三個冒著滾滾熱氣的蒸籠疊在一起,蓋子一掀開,濃鬱的麵香和肉香瞬間噴湧而出,霸道地鑽進薑子牙的鼻腔。
旁邊是一大盤切得厚厚的、醬色油亮的牛肉,肉紋清晰,顫巍巍地堆著。
還有一大壺茶,壺嘴正嫋嫋飄出帶著甜香的熱氣。
薑子牙的目光瞬間被那白胖胖、冒著熱氣的包子鎖定了。
三百年的清心寡欲,似乎在這一刻,被最原始的食欲徹底擊潰。
他二話不說,伸手就抓起一個最胖的包子。
那包子剛出籠,燙手得很!
“嘶…”他被燙得吸了口氣,卻絲毫沒鬆手。
也顧不上什麼形象,更懶得用筷子,對著那白胖暄軟的包子皮,狠狠地、帶著點發泄意味地,一口就咬了下去!
“唔!”
滾燙的、鮮香的肉汁瞬間在口腔裡爆開,混合著麵皮的麥香,燙得他舌頭一縮,眉毛都擰了起來。
腮幫子卻鼓囊囊地用力咀嚼著,像隻餓急了的倉鼠。
那模樣,帶著點凶狠,又透著股酣暢淋漓的痛快。
仿佛咬的不是包子,而是某個讓他恨得牙根癢癢的,卻又無可奈何的存在。
他費力地咽下嘴裡滾燙的肉餡,又拿起第二個包子,目光不經意間掃過桌子上,那塊被他用破布隨意包裹著、此刻依舊隱隱發燙的玉簡,惡狠狠地補充道,聲音含混卻異常清晰:
“等這破事兒辦完了…你最好…真給老子打個五星好評…不然…”
他頓了頓,又狠狠地咬了一大口包子,燙得直哈氣,眼神裡卻沒了之前的憤怒,隻剩下一種近乎麻木的、準備迎接風暴的平靜,以及一絲老油條特有的狡黠:
“老子就把你這破玉簡,墊在鞋底!天天踩著!踩夠三百年!”
肉汁滾燙,狠狠燙了薑子牙的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