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這樣的情境組合險些要了他的命,一萬三頭皮一麻,麵上還是泰然自若:“那行,行,今天采訪謝謝你了,這頓飯我請,吃飯,我們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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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萬三絞儘腦汁拖延時間。
點菜開始點的少,一個一個慢慢加菜,又拉著青山胡喝海吹,期間不忘發信催促羅韌:“快!快啊。”
他實在也找不到什麼理由硬黏著青山了,再跟該惹人起疑了,而且黑燈瞎火的山路,他也不敢跟。
而羅韌的信息回的讓他想罵娘:“在趕了,你儘量拖一下。”
這可怎麼拖啊,一萬三愁壞了。
又一次推杯過盞時,瞥到青山敞開的內兜裡,露出的錢包一角。
忽然想起曹嚴華經常唱的那出拾金不昧,一萬三一顆心砰砰跳,借著再一次碰杯的機會,他裝著腳下不穩,撐著桌子跌撲了過去,正撞在青山身上,青山扶他時,他動作很快的,去抽那個錢包。
計劃的很好:青山離開之後,半路發現錢包沒帶,可能回來再找,這樣又能拖一點時間。或者青山走了之後,他借著送還錢包,再追上個一程半程。
可惜到底不是曹嚴華,不具備迅速抽藏的技術:抽是抽出來了,沒拿住,直接掉落地上去了。
青山俯身去撿,手撐著桌子,撿了好大一會。
起身時,一萬三尷尬地笑:“不好意思啊。”
青山看了他一眼,說:“沒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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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足飯飽,再沒有留人的理由,一萬三眼睜睜看著青山沿小路離開,急的跳腳,趕緊又打羅韌電話。
羅韌回答:快到了,你哪怕撒潑打滾呢,再想個法子,拖一陣。
快到了……
一萬三心一橫,既然是快到了,那我……再跟!
他朝店家借了個手電,戰戰兢兢的,順著小道,一路打過去。
手電有亮,一定會被青山發覺的,一萬三想著該再編個什麼借口:就說自己是出來看星星?
走了一陣子,遲疑地停下腳步,手電在四周逡巡了一遍。
這裡是後山,不遠處有個廢棄的院落,屋頂塌了,大喇喇照過去,可以看到院落裡的石磨,還有井軲轆。
邊上是灌木叢,前頭和後頭的路都黑魆魆。
按說青山走的不緊不慢,一定會發現他跟在後頭的,怎麼現在,一點動靜都沒有?
一萬三打著手電,又納悶的照了一遍。
這一趟,電光打到院落裡時,忽然就照到石磨旁的一個人,那是青山,沉默的,直挺挺地站著,眼神勾勾的,一直盯著他看。
一萬三嚇的手電險些脫手。
定了定神之後,握緊手電,手心都出了一層虛汗,心跳的厲害,總覺得好像有什麼不對的。
但表麵上,還得打著哈哈,裝著是偶遇。
說:“飯店老板跟我說,可以從後頭爬山,看星星。這麼巧,你也還在呢……”
青山不回答,頓了頓低下頭,盯著一萬三的腳,說了句:“你沒換鞋子。”
一萬三愣了一下。
青山說:“剛剛撿錢包的時候,我看到你的鞋子。你臉上包了繃帶,也重新換了衣服,但你沒換鞋子。城裡人的鞋子,跟我們穿的不一樣,我記得你的鞋子。”
一股涼氣從一萬三的背上騰起。
不錯,炎紅砂把他從地下挖出之後,因為身上的衣服都被泥水給浸濕了,他在羅韌車裡找了備用的衣服換上,但是,鞋子,依然穿的是原來那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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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棍早早就上了炕,盤腿而坐。
前些日子,每天跟尹二馬擠,在炕上總覺得挪不開身子,現在,忽然多出那麼一大半,怪冷清的。
身前點了根白蠟燭,蠟燭前頭還立了麵小鏡子,他小心翼翼的,拿針尖在手心戳了個口,硬擠出一點點血,在鏡麵上畫了個正圓。
蠟燭移近,對著鏡麵叫:“老尹?二馬?尹老弟?”
這法子,是跟一個好朋友學的,那姑娘當年施展的時候,技藝不精,還被上了身,虧得神棍使勁渾身解數,才幫她恢複了正常。
尹二馬死前,必定是有話要交代——遺願未成,無法撒手西去,想來會出來溜溜的。
“尹老弟?二馬?大家都這麼熟了,有什麼話你說一聲啊?”
……
堪堪鬨到一支蠟燭燃儘,炕上還蘊了一大灘燭油——屁點異狀都沒有。
神棍沒好氣,拉了燈繩,一頭栽倒在炕上。
黑暗中,他瞪著眼睛看屋子頂棚,慢慢的,眼睛適應了黑暗,屋頂和大梁的輪廓漸漸顯露出來。
真是稀罕,這裡的屋子還有大梁,現在大城市的屋子都不這麼造了,“梁上君子”這種話,也隻能意會了。
尹二馬臨死的時候,咕噥了好多話,他隻聽清一個字:“娘。”
不大可能是惦記死去的娘吧?
娘……
這個娘有很多組合,姑娘,親娘,後娘,大娘……
大娘?
神棍忽然一個激靈,從炕上坐起來。
尹二馬是鄉下人,發音裡帶方言和鄉音,很有點l和n不分,他說的“娘”,會不會是“梁”,大梁?
神棍的心砰砰跳起來,他重新拉著了燈,搬了張凳子擱在炕上,顫顫巍巍站上去,攀住了大梁。
大梁上,落了厚厚一層灰,神棍的手在梁麵上摸來摸去,忽然摸到一塊凹槽,無意中往下一摁,咯噔一聲輕響,彈起一塊蓋板來。166閱讀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