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先還覺得奇怪,緊接著就明白過來:梅花一趙他們,已經把七根凶簡收全了。
聽到梅花一趙說:“這一路以來,凶簡給出了很多簡言,刀劈劍砍火燒水淹,其實帛書上說的清楚,歸根結底,無非人心二字。”
“人心是很難說清楚的東西。至小也至大,至繁也至簡,至毒也至善。凶簡的戾氣來自人心,這世上,能壓製人心的,也唯有人心罷了。”
“凶簡如果沒有戾氣附著,也隻不過是普通的木簡。鳳凰鸞扣沒有另外的力量加注,也隻是稀疏平常的青銅件。”
最後一句話,他的聲音壓的很低。
“這是兩方力量的博弈,或許正邪有彆,但是,都需要獻祭。沒有最後一道封印,鳳凰鸞扣隻能把凶簡封印七天——而這最後的封印,要拿命來祭。”
曹嚴華聽的心頭火起,氣急上腦,一時間也忘了身處的情勢,衝上去就想理論,才剛衝了兩步,眼前的一切忽然模糊,下一瞬,又轉作清亮。
已經換了場景,是在荒郊野外,一道鮮血正斜上半空,忽然中途改向,像是被什麼吸附,直直飛向地上斜置的鳳凰鸞扣,說來也怪,鳳凰鸞扣上沾了血,瞬間隱掉,始終光亮如新,而簡身上的黑色煞氣,也因為鮮血的彌上而稍稍消退。
定睛看時,先前的那個勁裝女子正軟軟癱下,頸間血流如注,梅花一趙死死抱住她身子,低聲道:“我好好發送了你們,很快就下去陪你。”
身周不遠處,已經躺了兩具屍體,那個虯髯男人仰頭喝乾了酒葫蘆裡最後一點酒,蹣跚著走到鳳凰鸞扣之前,大笑說:“來,這條命,要拿,就拿去。”
說話間,伸手橫掠,刀光閃處,臉上笑意不絕,身子直直栽倒在鳳凰鸞扣之上。
場景又變,大雨滂沱,嗥聲四起,周圍的山勢,像極了……不,就是他們所在的鳳子嶺。
大雨中,梅花一趙蹣跚而來,身後躡手躡腳,跟了兩三隻被雨淋透的餓狼。
他似乎早已知道,也並不在意,左右看了看,信步走上山壁處的一個明洞,倚壁而坐。
懷中抽出鳳凰鸞扣扣封的凶簡,哈哈大笑,金吞口的匕首抽出,插在腳邊。
喃喃說:“我聽說,這個地方叫鳳子嶺,老子曾經來過。還聽說,三個山頭,從天上往下看,像三隻首尾相銜的鳳凰。”
“也許,這就是老子最初封印你的地方。”
“這幾千年,你被收放在不同的地方,卻總會出世——不如就回到起始處,希望借著聖人的在天之靈,這一趟,能把你封的更久些。”
他仰天大笑,伸手拔出匕首,手起刀落,直插心窩。
再然後,用儘最後一絲力氣,兩隻手,死死抓握住了凶簡。
電閃雷鳴間,血腥氣在空氣中蔓延,不遠處的幾隻狼聳著脊背蠢蠢欲動……
就在這個時候,金澄色的光芒忽然大盛,鳳凰鸞精致曼妙的影子在雨中流轉,再然後,轟然一聲,地裂土開,梅花一趙連同握持的凶簡,瞬間消失於地下。
混著雨水的泥沙掩埋過來,隻剩下那幾隻狼,茫然的過來,地上嗅了又嗅,一無所得。
***
哢噠一聲輕響。
鳳凰鸞扣鬆開,扣緊的木簡重新散在墊布上,雜亂的互交互疊。
所有的影像歸於沉寂。
太陽升到最高處了,空氣清冷,可這山嶺裡,還是彌散鳥語花香的意味。
每個人都不說話,曹解放搖搖晃晃的,走到這,走到那,尾巴撅著,在草叢間尋尋覓覓。
頓了很久,羅韌蹲下身子收拾木簡和鳳凰鸞扣,說:“我們先回去吧……”
話還沒說完,曹嚴華忽然大叫:“我不乾了!”
他一腳踢開腳邊的軍鏟,鏟子飛出去,咣當一聲砸在山壁上,曹解放嚇了一跳,撲騰騰飛掠出去好遠。
曹嚴華眼淚都快下來了:“我不乾了,我不服!”
“這什麼意思啊,狗屁的鳳凰鸞扣,闔著最後都死了?死光了?”
“好人就這下場?那乾嘛當好人?我還不如回去當賊,抓我蹲號子也不會讓我死啊。”
木代咬了咬嘴唇,想讓他冷靜點:“曹胖胖……”
曹嚴華額上青筋暴起:“小師父,我們師祖,那個姓趙的,不知道當初是不是他領的頭,但他也知道要找不一樣的人,要麼是原本犯了死罪的,要麼是病的要死的——那些人把死當無所謂,我們不一樣啊!”
他越說越委屈:“這一路這麼辛苦,有幾次命差點沒了,我也沒說過什麼啊。就想著反正做的事是好事,能救人,圖個心裡踏實。可不能這麼欺負人啊。”
“反正我不乾了,我這輩子都不會把刀子往自己脖子上抹,我抹了我就是王八蛋,就這話。”
曹嚴華說的這麼咬牙切齒,一萬三聽著想笑,不過他承認,曹嚴華等於也說出了他的心裡話。
是啊,憑什麼啊。
他看向羅韌:“羅韌,你說句話唄。”
羅韌繼續收拾東西打包,頭也不抬:“曹胖胖這麼大火,向誰生氣呢?向我、向你小師父,還是向一萬三和紅砂啊。”
曹嚴華脖子一梗:“向不長眼的老天,不公平的世道!”
炎紅砂覺得怪沒勁的,小聲說:“羅韌,你說怎麼辦呢?”
羅韌哧拉一聲,背包拉鏈拉起,說:“這事好辦。”
“剛剛影像裡,大家都不是都看到了嗎。那五個人,有商有量的解決,都表了態。既然不知道怎麼辦,大家舉手表決唄,想死的,就舉個手。”
問的真直白,沒人舉手,沒人想死。
羅韌聳聳肩:“這不就解決了嗎,意見一致,不乾了唄。”
說著指了指土坑:“來個人,幫我把墳填上。活人的事,咱們自己解決,彆驚擾了死人安寧。”
一萬三站了會,悶頭上去幫忙,木代和炎紅砂幫著打下手,曹嚴華訥訥的,覺得誰都比自己沉得住氣。
收拾完了,羅韌說:“走吧。”
他背上包,拉了木代就走,一萬三和炎紅砂猶豫了一下,也抬腳跟了上去,曹嚴華愣愣站在當地,見幾個人真的一去不回頭了,一下子急了。
“走哪啊?”
“回去唄。”
“回去乾什麼啊?”
“吃飯、睡覺、洗澡、想乾什麼乾什麼。”
“真不乾了啊?”
羅韌停下腳步,回頭看他。
說:“不是舉手表決過嗎,曹胖胖,你以為我逗你玩兒呢?”166閱讀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