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城區被淹,郊區也沒好到哪裡去。
積水仍然薄薄一層,沒過鞋幫,在地麵上劃出一個個小型旋渦打轉。
程野一路向北走了將近四公裡,才終於看到了一輛停在站台處的公交車。
“先生,由於暴雨損毀了緩衝區的電力基建設施,我們接到通知,從今天起,公交車將正式結束免費運營,按以往標準收費。”
中年司機正拿著抹布擦拭車窗,看到程野走過來提醒道。
“另外,公交車現在需要滿五人才會發車,如果不滿五人就要走,您需要個人支付五倍費用。”
豐水期,水電站電力充沛,可以隨意的揮霍使用。
但眼下暴雨持續侵襲,水電站自身難保,不得不開閘泄洪以緩解壓力。
受到影響,才持續了一個半月的免費公交,便匆匆宣告結束,重新回歸正常運營收費期。
“一個人多少錢?”
“2幣。”
“走吧,我出五個人的錢。”
程野轉頭看了空蕩蕩的身後,直接掏出一枚麵值10的幸福幣塞入投幣口。
要是距離近他就走過去了,但南北兩站都在郊區的郊區,離主城區少說有個15公裡左右。
“好的,這就出發。”
司機也是按照工務署的規章辦事,見程野乾脆利落,也意識到了身份不一般。
當下迅速收起抹布鑽進駕駛座,等電機稍一預熱,如離弦之箭般疾馳而出。
一路上,程野看到了好幾輛公交車從對向駛來,以及道邊經常排成十幾人往城區務工的長隊。
車輪碾過積水時掀起半人高的水浪,劈頭蓋臉潑在行人的雨衣上,惹來一陣此起彼伏的叫罵。
可即便如此,仍然沒有一人選擇上車前往主城區。
“以前也是這樣嗎?”
程野坐在前排,忍不住看向司機問道。
“以前啊,以前比現在慘多了。”司機握著方向盤的手頓了頓,咧嘴道,“現在這些人起碼進了城區還能混口飯吃,擱以前啊,緩衝區但凡來場大點的天災,橫七豎八躺滿街都是常事,千把號人說沒就沒了。”
說著,司機猛地一打盤,車輪往中間漂移繞過水坑,車內頂燈隨車身顛簸明滅兩下。
程野目光掠過窗外,僅僅這麼一個簡單舉動,就換來了道邊難民的大拇指。
“那時候啊,連收屍的都得按區排隊,哪有現在這麼幸福?”
幸福?
程野忽的沉默,腦中不知為何又想到艾德蒙臨死前的哀嚎。
幸福,假的...
當腦子裡所有的美好幻想都被戳破,那一刻,他應該會很痛苦吧?
車子碾過坑窪路麵,一路向前,化學廠職工小區在雨幕裡晃成灰影。
忽的,程野目光一凝。
“先生,需要在這裡停一下嗎?”司機從後視鏡瞥見程野的異樣,開口詢問。
“嗯,就在這裡停。”
化學廠小區距離北檢查站還有兩公裡左右,但隔著車窗,程野卻已看見路邊有個熟悉的人影正在雨中翹首以盼。
下車,人影立刻快步迎了過來,全然不顧雨水泥點濺在褲腿上。
不是彆人,正是羅曉雪。
“羅姐,大早上你來這裡站著乾嘛,雨下這麼大,伊伊一個人在家多害怕呢。”
“彆廢話,你要去北站,我怎麼睡得著?”
羅曉雪聲音嘶啞,好像熬夜一宿未得安眠。
“北站又不是吃人的地方,B哥之前不也去那邊執勤好多次嗎?”
程野心中泛起暖意,上輩子他是條無根野草,打小便在孤兒院長大。
雖一路成長身邊朋友不斷,從不缺少說話的人,卻總在聆聽他人談及親情時默默羨慕。
現在想來,親情應該就是如此吧,會有人從心底為你著想,為你心憂。
“他是他,你是你。”
羅曉雪昨晚電話裡還支支吾吾,哪怕最後掛斷也依舊帶點猶豫。
但今天,程野卻發現她臉上隻剩下如刃般的鋒芒。
不再是家庭全職主婦,而是回到了八年前,那個與感染體廝殺的戰士。
“個人自有命數,由天定,更由身定!”
“昨晚你和我說的那些,我全都當是在放屁,懶得聽,也不想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