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此刻!”
小滿翻到《青囊祝由科》末頁,稚嫩的誦經聲混著藥玉泵的嗡鳴,竟譜出奇異的安魂調。
女子腕間殘存的銀鈴無風自動,鈴舌撞擊處蕩開圈圈血紋,與經文牢籠相撞炸出漫天金紅碎屑。
阿卯的機關蛙突然掙脫銅鑷,吞了碎屑的木蛙膨大成猞猁大小,一口叼住試圖逃竄的藤胎虛影。
琉璃罩內忽現異象——最大那粒紅晶裂開細紋,內裡鑽出的藤胎抱著一截冰晶心臟,根須竟與析血儀的雷竹導管同頻震顫。
溫可夏瞳孔驟縮,冰魄引凝成的手術刀淩空劈下,藤胎卻在觸及寒光的刹那自斷本體,殘軀借血浪回衝向女子心脈!
“封竅!”
許蒔安扯開女子前襟,九枚蘸過雄雞血的金針釘入膻中九宮。
小滿的誦經聲陡然轉急,《祝由科》書頁無風狂翻,停在“鎖魂”篇時析血儀突然倒轉——濾網內積蓄的所有紅晶如暴雨傾瀉,將反撲的藤胎釘死在寒玉榻頭雕著的饕餮口中。
藥玉泵發出瀕死的悲鳴,墨玉轉子“哢嚓”裂開細紋。
溫可夏雙掌按向女子心口,冰魄引順著金針遊走全身血脈,將暴動的血藤儘數封入冰繭。
阿卯的機關蛙嚼著藤胎殘肢,木紋鱗甲間滲出琥珀色漿液,落地即生出一叢抗蠱薄荷,葉脈紋路恰是克邪的雲篆雷紋。
晨光轉烈時,析血儀終於止了震顫。
小滿捧著接滿紅晶的冰玉匣,忽見匣底映出扭曲的南疆古語;溫可夏擦拭冰刃的指尖頓了頓,刃麵殘留的血絲正拚成半句“絳雲宮”;唯有阿卯抱著機關蛙傻笑,那木獸額間不知何時多了枚赤紅豎瞳,正隨著簷下冰棱的融滴緩緩轉動。
暮色爬上西廂房簷角時,最後一縷血藤殘息在琉璃罩內凝成冰晶。
女子腕間沉寂的銀鈴忽地迸出裂響,鑲著南疆符咒的鈴身碎成齏粉,簌簌落在狼皮褥子上,轉眼被褥麵暗繡的辟邪符文吞沒。
許蒔安將《祝由科》放回檀木匣的刹那,書脊裂痕裡飄出片泛黃的南疆羊皮,殘角上“絳雲宮”三個朱砂小字被血漬洇得腫脹,恍如皮下蠢動的血藤。
溫可夏倚著冰魄濾網擦拭銀針,忽然頓住指尖——濾網縫隙滲出朱砂淚,血珠沿著琉璃罩蜿蜒而下,在青磚地上聚成個歪扭的“叛”字。
阿卯蹦跳著來拾機關蛙踢翻的藥杵,皂靴底碾碎血字的刹那,滿地朱砂突然騰起,在半空拚出半幅殘缺的宗門徽記。
“是九嶷山八十年前除名的聽雪閣紋章!”
小滿的驚呼驚醒了藥櫃深處的冰玉匣。匣中紅晶感應到血霧,竟在粉牆上投出南疆十萬大山的蜃景——血藤母巢盤踞的山穀上空,懸著枚冰裂紋的月輪,與女子眼中殘存的紋路分毫不差。
阿卯的機關蛙突然膨大如牛犢,赤紅豎瞳射出三尺光柱。光影裡浮現出千裡外的詭譎景象:血藤纏繞的宮殿飛簷下,千百具冰棺倒懸如林,每具棺槨都湧動著藤胎狀的陰影。女子手中的藥碗“當啷“墜地,褐色的七珍湯滲進磚縫,催生出幾株葉脈帶血的七步蓮。
“師尊……”她忽然捂住心口冰藤留下的疤痕,瞳孔裡的裂紋滲出霜氣,“白梅嶺的雪……是暖的……”
許蒔安將殘破的南疆羊皮貼近她指尖,皮革突然扭動如活蛇,邊緣竄出細密的血藤根須。溫可夏的冰刃淩空斬斷藤須,斷肢卻在半空凝成小箭,直刺女子眉心!
藥櫃頂的機關蛙厲嘯著吐出紅晶,晶粒在途中爆成霧瘴,裹住毒箭摔進銅盆。盆中養著的抗蠱薄荷遇毒瘋長,藤蔓順著梁柱攀爬,葉片在月光下漸次生出嬰孩麵孔。
阿卯揪了片人麵葉把玩,葉脈突然纏住他手腕,葉心裂開的嘴哼出南疆小調:“……絳雲宮裡燭龍醒,冰棺融儘故人魂……”
夜半打更的梆子聲漏進西廂房時,女子又昏沉睡去。
她枕下壓著的殘圖不知何時被藤蔓勾走。
小滿提著藥燈追到後院,見瓦罐裡的人麵薄荷正裹著羊皮殘角啃噬。葉片間垂落的藤須蘸著夜露,在青石板上寫滿血色劍訣,最末一筆卻突兀地斷在“不周山”三字上。
許蒔安撚起片沾著劍訣的薄荷葉,冰魄引的寒光照出葉肉裡的玄機——細若蚊足的南疆古篆在脈絡間遊走,拚出半句“血藤不過是藥渣”。
溫可夏的銀針忽然自行飛向藥櫃,針尖釘住那枚封印藤胎的琥珀,內裡蜷縮的冰晶心臟正在滲出淡金液體。
寅時的梆子聲將歇,濟世堂後院的抗蠱薄荷忽然無風自動。
新葉在月下泛起瑩潤光澤,葉脈隱隱透出金線,竟與南疆殘圖上的山河紋路遙相呼應。
許蒔安輕觸薄荷嫩芽,葉片忽然蜷成筒狀,朝東方滲出露珠——水珠滾過青石板,在霜氣中凝出微縮的山川地貌,蜿蜒的金線直指鎮派藥鼎。
溫可夏拂去鼎身積塵,饕餮紋的凹陷處赫然嵌著半枚玉玨。
機關蛙的豎瞳映上玉玨紋路時,投出的光影陡然清晰:血藤纏繞的冰棺群中,某具棺槨的霜殼正緩緩剝落,露出內裡半截青竹紋袖角——與濟世堂弟子服上的繡紋如出一轍。
“是七師叔的流雲袖!”小滿懷中的《青囊殘章》忽然簌簌翻頁,停在癸未年霜降日的記錄,“當年他攜藥鼎赴南疆尋絳雲宮遺跡,自此音訊全無……”
阿卯的機關蛙忽然仰頭發出清越鳴叫,尾音竟似濟世堂晨鐘。蛙背鱗甲間浮現金色星圖,北鬥勺柄正指向藥鼎下方三寸處的青磚。
五更鼓歇時,藥鼎突然泛起青銅器獨有的幽光。鼎耳處剝落的鏽粉隨風旋起,在晨暉中結成半闕《黃庭經》。
許蒔安以玉玨承接經文字符,裂紋處竟滲出淡金花蜜——那香氣與先前血藤紅晶催生的七步蓮一般無二。
女子在晨光中悄然離去,枕下壓著片霜紋桑葉。葉背用藤汁勾勒著簡筆地形圖,墨跡遇暖顯出一行小楷:“濟世堂的當歸,該回南疆生根了。”
許蒔安推開祖師祠堂的雕花門,神案下的暗格裡,整卷《山河堪輿圖》正滲出花蜜——濟世堂地界標著枚青銅鼎紋,與南疆母巢上空的星象恰好重疊。
雪後初晴,阿卯在院中堆的雪人掌心凝著顆冰珠。日光穿透時,珠內浮現微縮的南疆山穀,某處冰棺正隨濟世堂的晨鐘頻率輕輕震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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